Herr Bi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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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上）

    夜晚的山路格外幽静，偶有山风掠过成片的山毛榉，带起沙沙的声响，与草丛中的虫鸣应和。路德维希打着手电筒沿着小路前行，夜晚浓重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背包。

     他没有选择爬到山顶，因为山顶的树冠可能会阻碍观察的视线，而是选择来到了山谷，在那里视野相对开阔，波河从山谷间蜿蜒流过，冲刷出一片布满卵石的浅滩与低地。

      拨开最后一丛鹅耳枥，路德维希终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当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时，他忍不住在心中深深赞叹。

     群山寂寥，高高低低的起伏仿佛巨兽的脊骨，远处的波河闪耀着银色的辉光，从山谷间奔涌而下，这条全意大利最长的河流携带着阿尔卑斯山的雪水从此一路向南流淌注入亚得里亚海，而此刻就像一条银色的丝带缠绕在群山之间。

    然而最美的，却是此刻他头顶上的那片浩瀚星空。

    夜幕如同平铺的黑色天鹅绒，上面撒满了许多闪亮的碎钻。有些细如沙粒，有些则大入珍珠，在黑暗中这些星星闪烁着，仿佛睿智而伟大的耶和华在借用这些眼睛俯视着整个世界。

   “Zwei Dinge erfuellen das Gemuet mit immer neuer und zunehmenderBewunderung und Ehrfurcht, je oefter und anhaltender sich das Nachdenken damitbeschaeftigt: der bestirnte Himmel ueber mir und das moralische Gesetz in mir（1）.” 

    在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哲人康德的名言在此刻仿佛受到感召般脱口而出，他向河岸旁的滩地走去，那里有片相对平坦的地方，他准备在那里架好天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这片即使观测过千万遍却依旧令他心驰神往的星空。

    正当路德维希蹲下来整理他的那架望远镜时，一向严谨的他发现自己居然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在整理时忘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小零件。
该死！居然在上过油后把它忘在了桌子上！所以望远镜的支架总是滑脱下来。

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上面正放着那个重要的小零件。

    “我想你应该需要它。”一个轻微又温柔的声音说道，带着意大利北部山区特有的口音，轻快而婉转，像是鸟儿掠过山林。

    “唔啊！”路德维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夜色与星光的笼罩下，面前的人的样子看不真切，路德维希只能看到他的左边有一缕头发倔强的翘起，一双蜜褐色的眼睛洋溢着热情的光，在他的背后是奔涌的波河与漫天的星辰，恍惚间路德维希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来自某颗遥远的星星。

    “啊……谢谢，我想我十分需要这个。”路德维希接过零件，迟疑地开口；“那么你是谁？又为什么在这里？还恰好有我需要的零件呢？”

    面前的人似乎非常开心，连那一缕头发也弯曲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ve~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哦，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先生，”

   他将手背到身后，带着笑意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人，“我听我爷爷说过他有一个高大的德国学生，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热爱天文并且暑假将要来这里实习哦~至于零件嘛……因为我也带了这种型号的望远镜。”他指了指身旁的背包，里面装满了望远镜的零件。

    路德维希开始感到胃疼，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他在面对这个狡黠的，过分热情的小家伙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你的爷爷……等等！你是不是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还是捕捉到了重点。

    “Molto bene！路德你果然很聪明啊~”费里西安诺看起来十分的开心。

    “不要对刚认识十分钟的陌生人称呼的那么亲密啊！还有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为什么现在又在这里呢？”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难以招架这个过分自来熟的小意大利人了，他不知道这样跳脱的对话还要持续多久，而头顶的星空正在缓慢的移动，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巨大的轮盘在操纵着它们的运行，于是他蹲下来想把望远镜支好。

    “因为我太想念这里的星星了。”耳边传来的不是话语，而仿佛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听到这句话的路德维希觉得心中一动，扭头看向费里西安诺：

    他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向后微仰着，抬头看向天上的繁星。路德维希盯着他蜜褐色的眼睛，觉得漫天的星辰都倒映在他的眸里，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身旁的这个男孩是那么的孤独，就像头顶的星星那样，明明抬眼可见，却又远在天边。

    “她们可真美，不是吗？”面对着无数颗闪耀的星星，费里西安诺轻声说道，好像是在问路德维希，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路德维希注意到他用了“Bella”这个词。

    “你是说‘她们’？”路德维希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男孩了。虽然自己很爱这片星空，但是它们只是一件自己珍爱的物什，在描述他们时路德维希会用“它”而不是“她”。在自己看来恒星因闪耀而美丽，但它们也因此失去了存在生命的机会，而面前的男孩却用人的称谓来称呼这些星星，他几乎真的要相信面前的这个男孩来自某颗星星了！

    “ve?难道路德你不觉得星星很像美丽的女孩子吗？她们同样优雅又温柔，会倾听你对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呦~”

   费里西安诺轻快地回答道，接着他从地上跳起来，向着南边的一颗星星招了招手，“Ciao~美丽的Aurora小姐，好久不见啦，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请你跳一支舞呢~”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可怜的胃又要抽痛了，上帝啊，这个男孩真的是天文系的大学生，诺曼教授的孙子吗？！难道他不知道恒星上是没有生命的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像个有点疯狂的唯心主义者呢？

    “呃……事实上…我想说…虽然打破你美丽的幻想十分的抱歉，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星星并不是女孩，也没有生命，它们听不到你说的话，更不会有什么Aurora小姐会与你跳舞。”路德维希顿了顿，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完全表达出来。

    “作为一个学习自然科学的学生，我觉得还是理性的思考与认真的测绘更为重要……”但是路德维希很快就后悔了，本来就不善于表达的他还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人！”

  上帝啊，今晚我到底是怎么了。路德维希在心里默默抓狂。

注一：这是人类思想史上最气势磅礴的名言之一，它刻在康德的墓碑上，出自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

   翻译版本不同语句稍有差别，但大意相同

德文原文

“Zwei Dinge erfuellen das Gemuet mitimmer neuer und zunehmender Bewunderung und Ehrfurcht, je oefter undanhaltender sich das Nachdenken damit beschaeftigt: der bestirnte Himmel uebermir und das moralische Gesetz in mir.

    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