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h liebe deine See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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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伊】Seine Augen —zweiter Teil

上半部分请走:erster Teil



 “想来杯啤酒吗?Herr Wolf?”有一个声音在我耳畔突然响起。我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中一般抬起头来。

 

    我看到了。

 

    那双蜜褐色的眼睛,并不是出现在梦境中或是潜意识里,而是真真切切地在我的面前。

 

    我晃了晃脑袋,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楚了对面的人:一个年轻的服务生,头发和他的眼睛一样都是少见的焦糖色,左边还有一缕微微的翘着,他正拿着一杯啤酒微笑着看向我。

 

     欢呼声,踩踏地板的声音,音乐声……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涌进我的耳膜,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事实上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见我没有反应,便把杯子塞进了我的手里,玻璃冰凉的触感把我拉回了现实。

 

   “Wolf?”我十分惊奇,除了几位老友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可是这个奇怪的男孩却对我说出了它。

 

   “对啊,狼先生,这个名字难道不适合你吗?”他给自己调了一杯鸡尾酒,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嘬了一口,而酒保对他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视若无睹。

 

   “这里的人都在跳舞,而你却独自走了进来,坐在这里,眼神绝望而躲闪,就像一匹误入人间的狼。”

 

   “可是您……”我刚想说些什么,他却做了个手势打断了我。

 

    “不要说话,狼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又喝了一口酒,眼神变得迷蒙起来,

   “人们总是这样,依靠冷漠与疑问掩饰他们的恐惧,但是他们的眼睛却出卖了自己。”

   

    他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吧台上,倾过身来在我的耳边低语:

 

   “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就够了吗?”

 

    我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刚才的那句话仿佛来自我的灵魂深处,又隐晦到如同一个神谕。一直以来折磨我的问题,被这个男孩以一个更为艰涩的问题解答了。

 

    “什么不够?请您说明白一点!”我觉得有一些失去的东西渐渐有了踪迹,而我正努力抓住它的尾巴。

 

    “你真像个小孩子,”他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口酒,用他棕色的眼睛看着我。

 

    “认为一个心有两个灵魂太多了,心一定会破裂,其实正好相反,两个灵魂未免太少了。

     人犹如一百层外皮构成的洋葱,犹如许多丝线织成的布料,它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难道一个灵魂更好吗?那样会更单纯?”他低声地笑着,酒精让他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他喝光了那杯鸡尾酒,又抢过了我手里的啤酒杯。

 

   “但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纯真与单纯的事物,一切被创造出来的事物,即使宛如新生,也已经被抛进了存在的脏污水流中,已经有了罪恶,再也无法溯流而上;

 

    而你所追求的通往纯真,通往没有被创造的事物,通往神的道路,不是在后方,而是在前面,并不是通往狼或者通往童年,而是通往更深的人性中。

 

    而想要到达那里,你必须把你的双重变为多重,把你的复杂变得更为复杂,你的世界不会变小,你的灵魂也不会变得单纯,你要学习着把更多的世界——直到把全世界纳入你那痛苦的,扩大的灵魂中。

 

    你觉得呢,Wolf先生?”

 

     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我感到有一双手把我从冰冷的湖底拽起,我看到水面上越来越近的光芒。

 

    温暖而明亮的焦糖色。

 

    “这太神奇了……您究竟是怎么想到的?”我感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面前的这个男孩用他温暖的褐色眼睛凝视着我,轻声对我说出一个又一个谜,或是这世上一切问题的谜底。他仿佛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他的每一个字都激起了我灵魂深处的共鸣。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感知他是否真的存在。

 

     他握住我的手,把它轻轻地按在桌子上,从皮肤传来的温度温暖而真实。

 

    “你的脸色不太好,先吃点东西吧。”他从吧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叠吐司和几根白肠,用小刀片下几片,夹上黄油递给我。

 

    “来点胡椒粉?”他拿出一个小瓶子,恶作剧般的看着我,对我眨了眨眼。

 

    我点了点头,任凭他把胡椒粉撒了上去,虽然我对这种奇怪的吃法心生抗拒,但却无法拒绝他的目光。

 

    我咬了一口那块撒满了黑胡椒粉的三明治。

 

    真辣,胡椒粉窜进我的鼻子里,使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他坐在对面,看着我鼻涕眼泪满脸的样子,笑得像个孩子。

 

    “哦……抱歉,我没想到它会这么辣……”他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我。

 

    “没关系的,您不必因此道歉,”我接过它擦了擦脸。“只是有点辣而已,味道还不错。”

    确实,这块黑胡椒三明治让我在冰凉的空气里浸泡的身体又暖和了起来。

 

    “太棒了,或许它会出现这里的春季菜单上!”他双手托着腮,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着三明治。

  

   “真是疯狂的想法,”我小声嘀咕着,“希望这里的老板有一条铁做的舌头 。”

 

    “哦上帝,”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可真是个固执古板的人,”

 

    “嗯?”我抬头看向他。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当一个人用“你”来称呼而不是“您”时,而你又恰好不讨厌那个人,就不妨用同样的称呼回敬吗?”他微微嘟起嘴,带点委屈地看着我。

 

     见鬼,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棕色的眼眸中光华流转。我说不出一个字来,在这样一个狡黠,神秘而热情的人面前,我就像一个十足的傻瓜。

 

    “抱歉……我并非……”我结结巴巴的想要道歉。

 

    “我明白,你不必道歉”他把手指轻轻按在我的嘴唇上,封住了我接下来的话,

    “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你也就不是你了。”他站了起来,把衬衣上的领夹去掉,“你可以再在这里坐一会儿,喝杯酒,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我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但很快意识到这是非常无礼的行为——我和他才认识了二十分钟,但我灵魂中的两者却少见的在此刻达成了一致——

 

    我想让他留下来。

 

    “哦?真是直接的令人可怕,你们德国人都这样吗?”他停下动作看了我一眼,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你也似乎不想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完全可以算是陌生人,按照你们这里的风俗我是可以拒绝回答这个过于私人的问题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拿出一个海蓝宝石的胸针别在风衣上。

 

    “但是我还是愿意告诉你,Wolf先生,我在奥迪昂特饭店有个约会,和一位漂亮的女孩子。”

 

  “ 对不起……我并非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急得满脸通红,该死,我觉得我的舌头打成了一个结,那些道歉的词句就像酒精一样蒸发的无影无踪。

 

   “我的名字是路德维希·贝什米特,Wolf是我的笔名,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否邀请你吃一顿晚饭?”我不安的看着他,感觉这一切稍不留神就会转瞬即逝。

 

   “哦路德,你真是太可爱了,”他绕过吧台,凑近我,环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两边各吻了一下,

    “今晚不行,我与那位小姐有约,不过我想下周二晚上或许可以,还在那里吧,我喜欢那儿的灯光。”

 

     他贴近我的耳边低语:“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猜一猜,你一定知道的。”

 

     然后他放开我,拿起座子上的小牛皮帽子扣在头上,倒着向后走了几步,在音乐与酒吧迷离的光彩中就像一位绅士,或是一位未戴假面的贵族。

 

     “Ciao~”他向我比了个口型,就转身离开了。

 

 

     我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或者更久,又喝了几杯夏努尔酒,才决定离开。

 

     外面的空气依旧阴冷,但我却没有了想死的念头,我站在街上,偶然间抬头看见了酒吧的招牌。

 

     黑鹰酒馆。

 

     假面舞会,墓地,牧师,黑鹰酒馆,神秘的男孩……这些出自克罗索与拉克西丝的丝线编织成了一股,紧紧地把我缠绕起来。

 

     我在晚些时候回到了我的阁楼,蜷在躺椅上,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但是无论我怎么回忆,脑海中出现的都是那个男孩,带着琢磨不透的目光看着我,微笑着,点在我嘴唇上的手指的温度,耳语时扑在我脸颊上的气息。

 

     还有他的语言,他的神秘,甚至他的灵魂。

 

     我不愿承认的是,他的每一个部分都令我深深着迷,我的灵魂伸出了渴求之手,渴望拥抱他,亲吻他,和他融为一体。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每一次触及那个灵魂都使它甜蜜而不安的颤动。

 

     以前我对他们“一天就可能爱上一个人”的感慨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我相信了,爱上一个灵魂只需要二十分钟,或者是一秒。

 

     我想我确实是爱上他了,而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就那样突然间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把笼罩在我头上的不透明吊钟型玻璃罩打碎了,向我伸出手,伸出温暖的手来!突然间又出现了可以带着欢乐,担心与紧张去思考的事物了!

 

     突然间,门打开了,生命从那里进来了!我大概又可以活着,又可以变成人了!

 

     我那冰冷,沉睡,冻僵的灵魂又再度呼吸了,他告诉我我并不是病态的例外,还是有人能够理解我,倾听我的灵魂。

 

     生活对于我而言已经没那么难熬了。

 

 

      在周二到来之前的时间真是难熬,而我在这焦急的等待中也终于明白了他于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这几乎让我吓了一大跳。

 

     但是他给予我的,只有一个苍白的承诺,但是我却像攥着救命稻草一般的抓着它。

 

     因为光是想到他也许会撕毁承诺,或者是忘掉它,我就已经清楚自己是处在怎样的状态中了,世界又会变得空虚,我的周围又会变成可怕的彻底沉默与灭绝,要从这个无言的地狱逃出去,除了死之外别无他法,但是我本能地抗拒着它。

 

     我知道正因为自己处在这样难忍的紧张中,才使得那个神秘的男孩对我变得那么重要。

 

     他是我这个黑暗,不安的洞穴里的透光的罅隙;

     他是我的解脱,是通往户外的路。

     他必须引导我生存,不然就必须引导我死亡。

     他用手触摸我的心脏,让它接触了生命,不是开出花来,就是碎裂化为灰烬。

 

    他是我的救赎。

 

 

 

      周二终于到了,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整理我的仪表,洗了澡,刮干净了胡子,换上了新的衬衣,就像初次约会的小伙子一样把皮鞋擦了一遍又一遍,焦急地期待着。

 

     这种不冷静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青春的火焰在这颗三十岁的心中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在打电话预定了餐厅的座位之后,我坐在床上,思考着那个问题:

 

     他的名字是什么?

 

      毫无疑问,从他的发色和瞳色还有偶然间露出的口音来看,他绝对不是德国人;而最后的“Ciao”则说明他可能是西班牙人或者意大利人,不过我更倾向于意大利人。

 

     安吉洛,卡梅罗, 塞西利奥,西里欧 ,克希马, 丹特, 戴维德 ,德乔……

 

     我把常见的意大利人名在心里过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事实上只要想到他,我的脑海就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现在我正坐在奥迪昂特酒店里灯光最好的那张桌前,局促不安的看着桌上的玻璃瓶,里边插着我带来的几株橙红色的玫瑰。

 

     侍者收起了“已预订”的牌子,为我端上了一杯冷水,我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分钟与秒针不断的相遇又远离,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他只是告诉了我今晚会过来,但是并没有确切的时间,这意味着我的等待或许是无止境的,他或许根本就不会来。

 

     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丝绒般的花瓣,看着它们在灯光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温暖而神秘,不可捉摸却又令人趋之若鹜。

 

     就像那个男孩,就像爱情本身。

    我愿意等待。

 

 

     “Ciao!路德,没想到你真的订了位子~”半个小时后,对面的椅子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你好,”我把菜单推给他,’“请随意,不用客气。遵守诺言是我们家族的传统。”

 

     “唔,真是了不得的品质,”他招手唤来了侍者,对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我:

     “路德你呢?你吃什么?”

 

     “不用了,我已经点过我自己的了。”我摇了摇头,对他说道。

 

     “恩,就这些了。”

 

      等到侍者拿着菜单离开之后,他转过来,瞥见了瓶中的玫瑰,

 

    “哇哦,这是送给我的吗?”我看见他的眼眸中充满了欣喜。                                                 

 

     “是的……但是我没有把你当女孩子的意思……”我感到有火焰窜上了我的脸颊,见鬼,希望这里的灯光够暗,我想。

 

     “我明白的,谢谢你路德,它们真美。”他抽出一枝凑近鼻尖,轻轻嗅闻着。

 

     “那么,我的名字是什么呢?”他问。

 

 

     我难以形容我这时的感觉;

 

       就像是而是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点起来时脑海中的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而无论我怎么寻找,那个正确答案总藏在深深的海底;

     我不知道。

 

     思考,思考,你需要思考。我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

     看着他,看着他,这不是你爱上的人吗?

 

      他眯着眼睛轻轻嗅着手中的花朵,微暖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蜜褐色的眼眸,嘴角的弧度,橙红色的花朵,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看着他,有无数的文字争先恐后的涌进我的脑海,我想到了描绘在帕杜亚蓝色小教堂圆穹上的天使群;哈姆莱特与头戴花环的奥菲莉亚从喷泉旁走过;贝特丽丝在净火天的入口对“我”伸出手,站在窗前与月光下的维特与绿蒂……

 

     而所有的这些文字,都化成了一种感觉,在我的胸膛里横冲直撞。

我爱着他,我需要他,我希望他看着我,我的心在这个世界有了着落。

    这种感觉,就是“幸福”。

 

     我想我知道了,你的名字。

 

   “费里西安诺”(1)

 

      我看到他猛地抬起头,略带惊奇地看着我。

     “你果然能猜到,不愧是路德呢,这是你的奖励~”他探过身迅速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被亲到的地方烧的发烫,我掩饰的咳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侍者却端着托盘走过来了。

 

 

     所以现在费里西安诺正在切着鹅肝,而我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中的花椰菜。眼前的画面太过熟悉,似乎什么时候我也曾邀请过他吃过晚饭,紫色的天芥菜花,拥抱与戒指……我的头有些发痛,或许是梦吧。

 

     “费里西安诺,我想问一下,在你们的酒馆是不是将有一场假面舞会?”

 

     “恩?”他停下了切鹅肝的叉子,“似乎是有,就在下个月,你想参加吗?”

 

     “确实,我对此有点兴趣。”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他。

 

     “太棒了,我正缺一个舞伴呢,路德你会跳狐步吗?”我看到费里西安诺那一缕头发似乎卷曲成了一个心形的弧度,这是我的错觉吗?

 

     “抱歉……我并不会”实际上,我并不会跳舞,但是却想参加那场奇怪的舞会,我有预感,那有什么东西正等着我。

 

     “天啊?!居然还有人不会跳狐步?”他惊奇地看着我,“那你怎么和女友跳舞呢?”

 

     “呃,我并没有女友……”我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噢……这样啊,那我来教你吧,很简单的,还有一个月,你一定能学会的!”

 

      “好……”我永远也无法拒绝他那样的眼神。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教你跳舞,你做我的舞伴,今天晚上就开始。”他把面包撕开泡进奶油浓汤里,拿着勺子轻轻搅着。

 

     “什么?今天?在哪里?”我几乎要被噎住了——如果我吃东西的话。

 

     “当然是你家了,”他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窘迫,“只是教你跳舞而已。”

 

     事已至此,我只能吃完了盘里的所有花椰菜,

     不然的话我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作响。

 

 

 

 

 

 

     “抱歉……又踩到你了……”我十分钟内第三次说出了这句话。

     “没关系路德,你需要放松,你的胳膊硬的像铁一样,”费里西安诺盯着我的眼睛,用眼神示意我下一步。

 

     “难道我令你这么紧张么?”他突然凑近我的耳边。

 

     “没错,只能是你。”我在心里回答着,跟上他的节奏。

 

     我的手就在他的腰间,他的手就在我的肩上。

     他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看到了我的影子在他的瞳孔中。

     近到鼻尖相抵。

 

     我多么希望此刻时间能够静止,这样他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想告诉他我的全部感情,拥抱,亲吻,十指相扣……但是我不能,这份禁忌的感情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我宁愿把它捅进自己的胸膛。

 

 

      留声机里的女高音依旧高亢,壁炉里的木柴劈啪作响,窗户上白蒙蒙的一片,似乎是下雪了。

 

 

      “已经很晚了,我要走了,下雪的夜路很不好走。”费里西安诺穿上外套,拉开门。

 

     “等一下!”我拿上雨伞,走了过去,“让我送送你吧。”

 

    “不胜感激。”

 

 

      外面果然是下雪了。

 

      我打着伞走在费里西安诺的身边,看着他像小孩子一样的伸出手去接雪花。

 

      “它们真美,每一片都不一样。”他低声地自言自语,“美丽,独特,转瞬即逝,就像生命,不是吗?”

 

     “是的,但我们依然存在着。”我又把伞向他那边斜了一点。

 

 

      “好了,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路德。”走在旁边的费里西安诺停下了脚步。

 

      “不必客气。”我把伞放到地上,腾出手来整了整他的围巾。

 

     “那么,再见了。”他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我看到有雪花在他的鼻尖化掉。

 

    “再见,路上小心。”我向他挥挥手,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雪花中,然后我拾起了雨伞,倒掉了里面的雪,顺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

     远处似乎传来了枪声,喊叫声与玻璃破碎的声音,我握紧了口袋里的枪。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我似乎又活了一次。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费里西安诺,那个拥有焦糖色眼睛的男孩。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来我的阁楼教我跳舞,然后一起聊聊文学作品。

     令我诧异的是我们竟是那样的契合,他说出的就是我想的,而我的回答也总能得到他惊喜的目光。

 

      但是我身体里的两个灵魂依旧在争执不休,爱情的火焰使它们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我明白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场舞会,一个结果。

 

 

     几天前我带着费里西安诺参观这里的圣保罗大教堂。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意大利人,他真的是一个狂热的教堂爱好者,我们沿着教堂来来回回的逛了两圈,洗礼堂,圣水池,祭坛,忏悔室都去了。

 

     最后我们坐在讲堂的长椅上,费里西安诺掏出本子和铅笔,开始临摹教堂玻璃彩色花窗的圣母升天图。

 

     那天阳光不错,是慕尼黑难得的好天气,彩窗折射出的花纹都投影在地上,窗外的鸟儿啾鸣,下午的教堂只有我们两个人。

 

     其实本不该这么少的,但是开始的战争已经不需要人们的信仰了,

     或者说人们的信仰已经变成了那个拯救他们的国家于水火中的男人了。

 

     耳边只有铅笔与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可是我却听到了无数的声音;

 

    忏悔声,祈祷声,诵经声,甚至眼泪掉落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我都听的清清楚楚。

     还有从前的日子里的侮辱声,责骂声,嘲笑声我也听得分明。

     而来自灵魂的喧嚣,争夺,逃避之声把我几乎吞没。

 

    “你觉得怎么样?”还是那个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费里西安诺正把他的画作推给我,他的临摹已经完成了。

 

     教堂的钟鸣了十八下,悠扬的钟声使长桌有些颤动,我接过他的本子,上面的圣母面容安详而圣洁,头顶天堂之门洞开,天使们举着光与火的花环迎接。

 

     祭坛的上方,耶稣被缚在十字架上,面容不改,慈爱而悲悯地看着我们。

    而身边的这个人,则是我的救赎。

 

     一切的忏悔在这里都能被听见,一切的罪在这里在这里都能被原谅,

     那么一切的呼唤是不是在这里都能得到回应?

 

   “费里西安诺,”

 

    “哎?路德你有什么……”费里西安诺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我抱住了他。

 

    “我爱你,爱你的身体,爱你的灵魂,你所有的一切。”我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

 

     这个呼唤能有回应吗?

 

      几秒漫长的等待之后,我感到了费里西安诺也抱住了我。

 

     “我知道的哦,一直都知道。”他小声地说。

 

     “……至于我的回答,舞会的那天晚上会告诉你的。”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拉着我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已经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等到我们走出教堂的大门时,我听到了身后有两个修女在说话。

 

    “哎,你看,刚才在里面那个男的一定是个疯子……”

 

     我正想停下脚步听清楚,费里西安诺已经拉着我的手接着往前走了,所以我错过了后面的内容。

 

 

 

 

 

 

    “……不然他为什么对着空气手舞足蹈?”

 

 

     舞会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路德你已经学得很好了,期待你明天的表现哦~对了,明天我不会等你的,你要自己找到我哦……”

      费里西安诺前一天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我打好领结,拿上他给我的舞会邀请函和面具,走下了阁楼的楼梯。

 

 

     戴着金色面具的使者站在酒馆门口,我把邀请函递给他,他就侧身为我让出了路。

     在走进去时我突然觉得那个侍者似乎有点眼熟。

     似乎是那个背着灯箱的人。

 

     酒吧里回荡着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舞池中央已经有人在跳舞了。

      我穿过涂抹着香水,露着脊背与肩膀的女人们,挤到吧台边,期待着能遇到费里西安诺。

 

      但是那里是一个陌生的调酒师。

 

    “一杯夏努尔。”我打了一个响指。

 

     盛着浅黄色酒液的酒杯很快就放到了我面前,“你们原来的那个调酒师呢?”我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先生您说什么?我们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啊。”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正好附近又有个人要酒,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剩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或许我记错了?他是这里的服务生吗?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着舞池中的男女;音乐,酒精与汗水混合在一起,成为了情欲的最好温床,有很多对的男女跳着跳着越来越近。

 

     藏在面具下面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放纵自己的机会。

 

      但是我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舞者;他的舞技很好,轻盈地就像一只蝴蝶一样,并且总是围着最美丽的花儿旋转——舞池里最漂亮的女孩都想与他共舞。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看着他焦糖色的头发和同样颜色的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但又不动声色的把女人们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推开。

 

     一曲终了,大家纷纷鞠躬致敬,有几个情急的已经纠缠着走上了楼,我无声地笑了笑,拿起面具,却惊奇地发现居然是个狼人的样子。

 

     “Wolf……”我念叨着这个名字,戴上了面具向舞池中走去。

 

     “我找到你了,费里西安诺。”我走到他面前,对他说。

 

     “恭喜,”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来,“能否邀请你跳下一支舞呢?”

 

     音乐的前奏开始了,是《蓝色多瑙河》,如水的旋律在我们之间流淌。

 

    “荣幸之至。”我握住他的手。

 

 

      向左三步,侧身,甩头,揽腰……我感觉我今天比平常任何时候跳的都流畅,没有停顿也没有磕绊,脚就像有灵魂一样不受我的控制,随着节拍移动。

 

     就像平常练习的那样,我跳男步,费里西安诺跳女步,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违和,没有人比他的舞技更好了,就像一只瞪羚,优雅而有力。

 

      我看着他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那双从我青年时代就陪伴我的蜜褐色眼睛,在我迷惘而无措时,它指引我;在我失望而愤怒时,它抚慰我;而它现在更是教会我生活的意义。

 

      而费里西安诺——这双眼睛的主人,我不知道不如何来形容他,他就像迷一样,我看不透他;又像一道光,突然照进我灰暗的生活;他笑着点燃了火焰,我便愿意与他葬身在爱情的火海中。

     他看着我,我就从他眼中看到了世界。

 

      我们就一直跳了下去,一曲接着一曲,谁也不想停下,谁也不想休息。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了,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曲子。

 

     “费里西安诺……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在旋转的间隙,我凑近他的耳畔。

 

     “路德维希,我的答案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你了,”他低声的笑了出来,迎向我疑惑的目光。

 

     音乐突然拔高了一个声调,进行到了高潮,我带着费里西安诺又旋转了几圈,然后揽住他的腰将他缓缓地下放。

 

     “可否解释一下呢?我的魔术师先生?”我把他拉了起来,同时音乐也到达了尾声。

 

    “当然,”他盯着我近在咫尺的眼睛,说道:

 

    “你能看到我,这就够了。”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不是因为吃惊,而是费里西安诺突然上前一步,用吻堵住了我的话语。

 

 

     这是一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吻。

 

      乐队撤掉了乐器,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逐渐离去,我和他依旧站在舞池的中央亲吻着彼此。

     “Mein Schatz……(德语:我的宝贝)”在纠缠的间隙,他突然对我说:

 

   “你愿意拥有我吗?”                                                                                                                                                                                         

 

 

      之后的一切就全乱套了,凌乱的脚步,走廊尽头的房间,白色的床褥,散乱的衣服,压抑的喘息……这一切都铺天盖地的向我涌来,把我仅存的一点理智也淹没了。

 

 

     在这令人疯狂的一切结束的时候,我的灵魂深处传来了悸动,我明白将要发生的一切,但我却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

 

      我仿佛能看到我的内部,有一头狼,内向,美丽,但眼神无助又畏怯的狼,那双眼睛不怀好意,有时候发出悲伤的微笑。

     他的身影没有一刻停止地流动着,流进人型的我的内部去,就像别的颜色的支流流进一条大河那样,把水弄浑浊,搅动着,不断苦战着,互相蚕食鲸吞着,悲惨的挣扎着,想要夺取对方的形体。

 

     直到两者融为一体,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困意首先袭击了我。

 

 

     等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的衣服一件也没有少,而我一个人躺在整洁的床上。

     费里西安诺不见了。

 

   “费里西安诺?费里西安诺?”我坐了起来,喊了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难道昨晚的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吗?还是说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就是一场梦?

      我捂着头仔细想了一想,初见时酒保对他调酒给自己的行为视若无睹;教堂外修女的对话;昨晚那个调酒师的无意之言……所有的一切都指明了费里西安诺这个人并不存在。

 

     “你能看到我,这就够了。”这句话又在我耳边突兀的响起。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了楼下。

 

 

      我发了疯一般的寻找着费里西安诺,问遍了可能知道他的每一个人。但是得到的结果令人绝望。

 

     他消失了,就像大海退潮之后的沙滩,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剩我不知所措地站在沙滩上。

 

 

     几天过去了,我终于放弃了对费里西安诺的寻找。

 

     一天晚上,当我准备回到我的阁楼上时,房东太太叫住了我。

    “贝什米特先生,有您的一封信。”

 

    “谢谢您,施耐德太太。”我接过那个白色的信封,走上了阁楼。

 

     锁上门之后,我拆开了它。

 

    亲爱的路德维希·贝什米特:

 

         近来过得怎么样?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从齐默曼那知道了你的新地址。

         战争已经开始了,我和我的朋友们在莱比锡那儿办了一份杂志,叫《März》,是宣传反战和反法西斯的,我希望你能来担任我们的主编,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几天可以到布特劳斯街的街心花园那的杂货店去,会有人接应你。

        当然,你也有权利选择拒绝,但请不要举报我们,我相信你的为人。

       我们期待着你的到来。

                                                   你忠实的朋友  费舍尔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房东太太一家告别。

 

     没有什么告别仪式,只是一个住客走了而已,我背着包走出正门,一家四口站在门口,向我挥手告别。

 

     “路德叔叔!”那个男孩突然叫住了我。

    “那篇作业我得了A+,”他抽了抽鼻子,“你还会回来吗?我会想你的……”

 

    “也许吧……”我蹲下来抱了抱他,又想起了那盆植物。

 

      欺骗一个小孩子很容易,但是欺骗自己可就难了些,我一直在努力的说服自己留下来,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再碰见费里西安诺,告诉他我做到了,我灵魂的两者已经已经融为了一体,我真正理解了这时代的痛苦不是逃到某个小角落就可以解决的,我学会了接纳这痛苦,不管是以狼的姿态或是人的,我希望对这些还蒙在鼓里的灵魂做些什么。

 

      所以我决定答应费舍尔,到北方去,可能这项工作会给我带来死亡,但是我已经不再抗拒它了。

 

 

 

       戏剧般的,两个月后,我又坐在了火车上,不过这一次不是逃离,而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一个反战主义者的战争。

 

      坐在皮质座椅上,我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我来的时候还是冬天,现在春天已经要到了,月台上的人行色匆匆,等待着一列又一节火车,或许能带着他们逃离既得的命运。

 

     而我现在这样算不算呢?

     我不知道。

     但我想念那双眼睛,自从那个早晨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

      我并不是个宿命论者,但我却相信有些事情是我注定要经历的,无论怎样拨动那个轮盘也无法改变。

     比如我遇见他,比如我爱上他。

    再比如他的离开。

 

     火车拉起了汽笛,窗外的一切在渐渐地后退,这座城市,这两个月的一场梦,还有那个男孩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THE END

 

 

 

 

 

 

 

后记: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如你所见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怎么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bad ending,但是它是真实的;

 

原作中的哈利在最后的时候亲手杀死了他迷恋的赫蜜娜,而本篇的费里则消失不见。

 

其实一开始的设定费里就是不存在的,他只不过是路德脑内的一个妄想,可以说是精神分裂症前期病人捏造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吧,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你们可以给我发刀片了……

一个荒诞的故事,就像它发生的时代一样荒诞,灰色调的,没有光亮的。

 

啊……说到二战,上个星期补了德国的一部电影《我们的父辈》,看完之后整个人负能量满值,里面战争的残酷让人无法想像,而编剧却说这只表达出来了真实的战争的万分之一。

万分之一就如此了。

 

而这篇文所想表达出来的原作的意思,也不过万分之一。

黑塞先生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不仅是他的文章,他的人格魅力也让我十分钦佩。在两次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与睿智让人敬佩。

最后路德的抉择也是黑塞先生自己的抉择,在自己的作品被抵制,而自己受到德国当局的追查与迫害的时候,决定到莱比锡担任当时反战杂志《März》(三月)的主编,为传播反法西斯思想做出了巨大贡献。

 

他是这个时代的清醒者,而我希望读完这篇文章的你们也是清醒者,我们还小,可以不谈政治,但是无论如何,战争是最下策的决定。

 

这篇文章想表达的就是这些,感谢读到这里的你们,你们的留言和支持是我产粮的最大动力。

 

继续撒泼打滚卖萌求评论!

 

                                                                       From:蜜蜂 

                                                                                   2016.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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