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h liebe deine See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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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V】Five nights and One dawn(1)

5Dx5V 游戏结局之后的故事  PTSD5d预警

 

大概是用五个晚上治愈彼此的系列,虽然只是第一篇我已经飙到1w+了他俩真的有毒

感谢厘米老师 @厘米厘米厘 半夜和我激情探讨丧丧5D,希望你能喜欢~

 

 

First Night : They go back to DMC.

 

 

有人把他的内/脏从腹腔里拽出,用叛逆穿透他的心脏。

 

背后由魔鬼巨大骨殖交叉而成的十字架硌着他的腰,脚下垒起的骷髅头是炼狱的阶梯。无数恶魔从黑暗的无底幽冥涌上来,撕咬彼此的躯干,试图通过他的血肉得到离开此地之路,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像一群被圣血吸引的狂热信徒。

 

可我不是殉难的耶稣。但丁在心里想,他的父神听不到他子女的呼告,我更不会向我的祈祷,你们要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吗?

 

他能感受到冰凉的刀刃紧贴着还在鼓动的器官,被肌肉捂得温热,被血液润得滑腻,仿佛要和那处长在一起,成为某种骨骼的外延,从心脏通向指尖。

 

“你就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总是输给我?”

 

他听到一个声音从脚底的深渊传来,脆生生,却努力装出一副少年老成。但丁闭着眼,看到自己躺在苜蓿丛间,紫色的花朵搔着耳廓,一把木剑的尖端点在他的心口。声音的主人背着光跪在他身上,握着剑柄的手还在用力,可圆钝的剑尖连衬衣都扎不破,只能一起陷进肉里成为一个红色的凹痕。这是比磕破的膝盖更为屈辱的伤疤,即使过上半天就会消失,但逐渐加深的疼痛仿佛永不褪去,他的兄弟永远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对一切都如此用力。

 

“因为你(我)忘记父亲说的:‘要把剑当成是你手臂的外延’。”

 

但丁当然知道男孩的下一句话是什么,跟着轻声说出。维吉尔几乎把他们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而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有时自己过于依赖那两把手枪,忘记了有些恶魔的头颅只有恶魔之刃才能劈开,他大意又轻敌,才被阿比盖尔钉在这里。

 

钉在魔界。

 

他十年前没能到达的地方,一年前透过空间裂缝看到的地方;自己的兄长从悬崖坠落来到这里,魔王改造的黑骑士又被自己捅穿心脏后散为烟尘回到这里。只有昏暗的土地与血红的月亮,死的树与脏污的河流,而他居然两次都把自己的兄弟留在这里。所以才被钉在十字架上,让曾经猎捕过维吉尔的魔鬼啃他的肉喝他的血,被曾经刺穿过维吉尔心脏的剑刃也穿透他的心脏。

 

命运让他在这里赎罪,在他兄弟的半个故乡和坟茔里。

 

在黑暗里他听到恶魔的怒吼与母亲的惨叫,看到维吉尔一次又一次后撤半步带着笑容落入黑暗,如果幻境可以叠加,他的左手一定已经被切成两截,无数道细微的血痕垒在一起,首先划破手套与皮肤,然后切进肌肉,割断骨骼,最后把手背上的血管和皮肤一并斩断。他感到疼痛,就像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就像被那柄木剑戳进胸口,圆钝的尖端穿破衬衣刺穿皮肉,从锯齿状的创口缓慢撕开心脏,维吉尔还在用力,他不会适可而止,他们都不会。

 

有一瞬间但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叛逆钉在十字架上还是被木剑钉在苜蓿地里,他看着被午后阳光笼罩着的孩童,想要看清试图杀死自己胞弟的维吉尔灰蓝色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泪水——他们相互厮杀的时候总是在下雨,要不就是在水里,有太多东西都可以掩盖那些从眼眶里漫出来的液体,他曾为第一次没拉住那只手流泪,在醒悟没能拯救维吉尔第二次时哭泣;有没有为他而流的眼泪?来自维吉尔的泪水?他撑起手肘努力靠近面容模糊的男孩,睁大双眼——

 

 

但丁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天花板,老旧的吊扇在吹进屋内的微风中缓慢旋转。

 

明明是盛夏,冷汗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把手掌按在心口,感到剧烈的震动撞击着肋骨,试图从那骨头做的囚笼里出来。呼吸也沉重而急促,他的肺未经允许就向心脏索要更多氧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快要爆炸的风箱。

 

斯巴达的次子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刚从一个,或者两个噩梦中醒来,那些情绪的余波还未从脑海中褪去,而他的思维已经像退潮的海滩一样杂乱,熟悉的天花板让但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见了将要发生的未来还是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或者说那些他记得的日子也是另一场梦的一部分。

 

于是他伸手摸上自己的下巴——粗糙又扎手。但丁松了口气,那个时候他还挺注重外在形象,连须后水的味道都要仔细挑选,毕竟还要见委托人。

 

所以梦里的那些是过去。他继续盯着头顶的吊扇,梦境里令人反胃的感觉还没消散,入睡前晚饭披萨的味道上涌到喉咙口,混着隐约的血腥气。

 

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却摸了个空,但丁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下并不是自己那张单人床;他躺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在长度明显不够的位置上把自己扭成诡异的姿势,无处安放的腿一条蹬地,另一条挂在靠背,旧皮革的味道钻进鼻腔,带着火药和灰尘的气息。或许这充满怀旧感的气味和扭曲的睡姿就是导致噩梦的源头。

 

但丁对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逃避念头发出一声苦笑,他一直都在被它们追逐,今晚终于被咬住了尾巴。有时他能用疲倦为理由把它们打包扔到记忆的某个角落,或者直接用酒精把它们淹没,这样来看醉酒带来的深眠倒是一件馈赠,只要能熬过醒来后的头疼,他习惯疼痛感,可唯独这种难受劲令人无法忍受,像是拿钝斧子把头一下一下地劈开,作为从另一种痛苦那里逃开的代价。

 

他为什么躺在沙发而不是自己的床上?但丁感觉能听见大脑中生锈的齿轮咔咔旋转,“梦往往是反的。”年轻巫女的忠告突然溜出其中的一个。他梦到了失去,死亡和徒劳无用,这些的反面是什么?齿轮的声音消失了,他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如梦初醒的呻/吟。

 

得到,新生,和久别重逢。

 

这些词组成一个名字:

 

维吉尔

 

 

但丁终于想起来这是他们从魔界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慷慨地把二楼唯一的卧室让给了维吉尔,自己跑到楼下窝在这张快要掉皮的沙发上。

 

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单人床,所有的东西都是单数,他们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分享一切,从被子床垫到母亲念睡前故事的语调,他们曾经分享过很多的同一个夜晚,但现在不行。倒不是说完成这个目标需要他们来一个人体叠叠乐,反正这在打架的时候也干过不少,用手中的长刀把另一个钉在地上。在床上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换了个平面,顶多要担心清洁问题。

 

他们现在都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来消化新局面。

 

他们在魔界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处理树根,和彼此打架,背靠背痛扁不长眼的恶魔。肾上腺素和恶魔的血脉支配了绝大多数的时间,让他们不知疲倦,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和秘密都抛在脑后,专心于每一次刀刃的碰撞,子弹飞出的弧度。杀/戮是一种发泄,一种放松方式,比酒精的效果更好,但丁不知道自己的兄弟有没有体会到这两种快感中之一,当他在研究新的套路时维吉尔总是高效又精准地切割恶魔的弱点,这使他在数量计分游戏上不占优势,但在创意上总能扳回一局。

 

可等他们从激素和血脉刺激中清醒之后,回到这边,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所有被他们选择性遗忘的问题统统登门拜访,还带着新的一群,从事务所的实际归属问题到如何给尼禄解释他们将来可能的造访,甚至是如何解决回到人界的第一顿晚饭,毫无新意的披萨,为了迁就维吉尔的口味他甚至吃了半个撒了橄榄的,不久前被阎魔刀捅穿过的胃里积了些血,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现在正涌上他喉咙口的怪味。

 

但丁从沙发上滚下来,冲到卫生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按下冲水按钮,回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冷水里,感谢莫里森没让这里再停了水。酸液在食道里留下灼烧的感觉,他生吞了几口水,又含了几口吐出来。

 

凉意彻底驱散了噩梦带来的余波,但丁完全清醒了,他抬起头,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疲倦又惨白的脸。他试着像白天那样露出一个轻松笑容,可是眉间深深的刻痕让它看起来十分恐怖,像是用胶水固定了那些肌肉。


他现在不想笑,但丁把脸埋进手掌里发出一声叹息,湿漉漉的发丝黏在他的下巴和脸颊。

 

这样不正常。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回响,你已经得到从未敢奢想的结果,应该为此高兴,感激命运,然后设想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度过。你的兄弟缺失了人类生活如此之久,你得帮他慢慢适应。

 

是啊,我才是清醒的更久的那个,我应该帮那个二十多年没享受草莓圣代的人重新见识世面,过上正常生活,帮他修补和那小子之间的关系,教他些人情世故,别连说话都像拿刀砍人。他想,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这个念头好像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但丁也不知道这个仅有的选项对于自己兄弟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者维吉尔根本就没想打算从他这里得到帮助,也不愿意在这栋阴暗的房子里跟他学习‘怎么享受人生’;他足够强大,有足够在任何一个地方活下去的能力,说不定维吉尔喜欢出门旅行,四海为家,毕竟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了福图纳,或许他愿意待在自己那个像狗窝一样的房间只是因为仅有的良心发现,第二天就来道别。不,那不是他的风格,一声不响的消失才是。

 

但丁突然意识到维吉尔对此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他的兄弟也没有义务。这不是儿时为了让他保密一丛无人发现的野草莓而伸出的小指,或者是走上各自选择道路时默念的誓言,他们早就不再年轻,那些承诺在最后可能会变成锁链把他们的尸骨也锁在一处。

 

而维吉尔可能会再次离开——这个假设从他回到这里的第一秒就扎根在脑海里。

 

但丁自诩和三教九流打了那么久交道,在体察人心这方面做的还算及格,但他依旧猜不透自己兄弟心里的想法,倒不如说除了那些他已经看出来的东西外再没有其他的,对力量和对突然冒出来的后代。剩下的好像不存在,他只能凭借记忆里幼年的维吉尔来预测重新回来的人:喜欢什么口味、读什么书、煎蛋单面还是双面……可这当然不准,但丁拿自己举了反例,他小时候讨厌披萨上的青椒,可现在挺喜欢。

 

所以维吉尔也许不再喜欢上面的橄榄了,他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失去彼此的时间已经比一起生活的时间长的多。不管他怎么猜测,这道裂痕一直存在,无法忽视,无法逃避,像他六岁时打碎的母亲的小镜子,虽然能用胶水黏好,重新拼成完整的一个圆,但那些裂纹会永远存在。

 

“总有些遗憾是修补不了的,但丁。”

 

母亲轻柔的话语还响在耳畔,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对不起’加上努力弥补依旧有无法恢复原样的东西。而现在他找到了更多,包括那些失而复得可能又要再次失去的部分。

 

它们化成了石头沉在他的胃里,伴随他的每一次呼吸起伏。他是传奇恶魔猎人,继承了父亲的大剑又重新得到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一把,被捅穿了心脏还能从地狱里回来切下魔王的头颅。可这强大的力量对这些与碎掉的镜子一样的问题无能为力,他手足无措,莫名的焦虑攥紧了那颗即使破了个窟窿也能跳动的心,带来难忍的痛苦,并非流血和创口,而是更深之处。

 

他张开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痛苦和焦虑是像是掩藏在吊儿郎当和满不在乎的日常海洋下的礁石,只有在深夜退潮的时候才能显露,挂着湿漉漉的海藻——它们化成叹息堵在他的喉咙里。

 

 

深吸口气,但丁重新抹了把脸回到大厅,墙上的挂钟最短的那根堪堪走到第二格,好极了,在天亮前他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消磨。

 

凭借着恶魔双子之间的感应他能知道维吉尔此刻正待在天花板的另一侧,保持一个姿势很久没有动过,看来应该是睡着了。斯巴达的幼子有些庆幸自己刚才制造出的响动居然没把永远警惕的兄长吵醒,他可不想被看到毫无形象地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或者在镜子前面像一只被掐断脖子的死亡之剪,他下定了决心要做他们两个中靠谱点的那个,对生活失去信心可不是好表率。

 

他在客厅打了个转,半魔人的夜视能力很优秀,所以他能避开地板上堆着的空酒瓶和过期杂志,当然但丁没指望两位女士能帮自己收拾,她们恨不得把他也当成垃圾扫地出门。一切都沉在朦胧的黑暗里,像之前的无数个日子,除了楼上多了一道呼吸。

 

他停在墙角的一盆绿植前,翠西和蕾蒂照顾植物的本领和照顾她们自己一样糟糕。

 

但丁对着那盆已经枯黄的巴西木咧了咧嘴,然后意识到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他过去养死的东西几乎和杀过的恶魔一样多,莫里森曾打趣道只有野草才能在他的手里活,只要他什么都不做。

 

他曾经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头脑发热,想起来了就倒一大杯水,想不起来半个月也不理不睬,那时他执着于寻找掉下悬崖的维吉尔的下落,等到从那个岛上回来时就连仙人掌也枯死了。后来过了多久?三年还是五年?他才慢慢学会每天早晨给它们一小杯水,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习惯就能在灰暗的客厅里留下点亮眼的颜色,这是他那些年除了帕蒂之外照顾的另一些事物。甚至后来去福图纳时还特地交待情报商别忘了它们,这也成了每次远行前的特殊叮嘱——被什么东西需要着,这种感觉很不错。

 

或许莫里森他们都认为自己不会再回来,所以也没继续浇水。但丁也没想抱怨任何一个人,这是他的植物,而自己这次离开太久了。他轻轻吹了口气,枯黄的叶子像下雨一般簇簇掉落。

 

他想起了维吉尔,又随即摇了摇头。自己兄弟不是永远等着浇水的盆栽,他有腿有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冻不坏也渴不死,不是他的某个所有物。可但丁依旧很想把他和那些不会动的蠢瓜植物列在一处,在想要照顾和想要被需要的方面两者惊人地相似。

 

但丁看着脚下皱缩成一团的黄叶,轻轻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需要维吉尔,比维吉尔需要他还要严重得多。

 

于是他走到正对着大门的桌前,长久地凝视着那个相框,金发碧眼的妇人带着微笑回视他,仿佛那个温柔笑容里藏着一切问题的谜底。

 

他转身走上楼梯。

 

 

 

走廊右手侧数起第三扇门是他的卧室。但丁停在那扇薄薄的木门前,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就像一个第一次送完孩子上学的家长,这是什么垃圾比喻,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又没有孩子怎么会知道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但一想到维吉尔也没能体会过这种感觉,不甚精通语言譬喻的男人就想开了。

 

抬起手——弯曲手指——在门上轻轻叩三下——吵醒了维吉尔。然后呢?他要说什么?

 

“嘿老哥我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或者更直接点的,“你是不是准备明天就走?”前者听起来像个疯子,后者完全就是在下逐客令。

 

但丁突然意识到自己找不到一个开始对话的角度,关于那个男孩的问题不是值得半夜把维吉尔叫醒的要紧事,尼禄的事情当然很重要,可一个阳关温暖的午后比现在更适合打开亲子回忆薄。

 

小时候他可以抱着木剑扯着嗓子喊维吉尔的名字让他放下手里的书陪自己玩,从客厅到连廊,整栋房子都能听见他的喊声,那时他叫得多响亮!可现在他只敢把那个单词放在舌尖无声地咀嚼,生怕把门那边的人吵醒;

 

“维吉尔,别看你那无聊的书了来和我对打吧!”

 

“维吉尔你就和我玩一会嘛!”

 

“维吉尔!维吉尔!维吉尔维吉尔维吉尔……”

 

来自回忆里的声音压在那块石头上,带着他往海的更深处坠去,但丁想起了阎魔刀,无论是三十多年前还是一个月前他都向自己的兄弟伸手讨要,而维吉尔如出一辙地抱在怀里,对他回以傲慢的笑容。

 

“想要什么就自己来拿。”

 

但丁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三下,无人回应的漫长三分钟后他轻轻推开了门。

 

 

燥热的晚风从大敞的窗户里灌进来,扬起同样敞开的窗帘,即使不用借助明亮的月光他也能看清房间内唯一的床上面空无一物。

 

巨大的窒息感扼住了恶魔猎人的喉咙,焦躁像是住进腹腔的贪食者,从胃部开始吞吃他的内脏,他感到自己在慢慢被消化,从内到外,像面前的房间一样空荡。而维吉尔甚至等不到明天再走——这个念头占据了他全部思维,让他忘记了可以用魔力感知自己兄弟的位置,并再次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边界。

 

维吉尔真的回来过吗?还是说昨天自己在魔界吸多了可以致幻的艾德琪娜的花粉?

 

但丁走进屋内,走向那张大敞着的窗户,路上的街灯已经灭了,道路沉默地从黑暗中走来,又走入黑暗;只有天上的一轮月亮是唯一的光源,让他看清自己试图关上窗户的颤抖的手指。

 

“但丁。”有人在身后喊他的名字。

 

被呼唤者猛然转头,看见自己兄长正背靠着墙坐在半敞着的门边。

 

“你吓死我了。”

 

这句话未经允许就蹦出他的舌尖,但丁看到维吉尔明显地愣了愣,大概在惊讶自己随口一叫竟然能吓到什么场面没见过的胞弟,毕竟他们在魔界杀的恶魔已经可以堆成座山。

 

可是我真的害怕。但丁在心里想,但肯定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已经鲜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恐惧,早些年在雇佣兵里混日子已经教会他把这种情绪转化为愤怒,这是更有效的一种。而随着力量的增长就连愤怒也越来越少,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那些麻烦。

 

而令他恐惧的来源几乎都和家人有关;无论是摔坏了母亲的化妆镜,还是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看着维吉尔一步步向悬崖后退,呼喊救世主内的尼禄没有得到回应……这些回忆也构成了那块石头的一部分,而关于自己的处境他倒是毫不在意。

 

 

扯出一个笑容,但丁走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他发现自己站着而维吉尔坐着,这会带来压迫感,他猜测——也只能猜测自己兄弟不会喜欢这个(鉴于儿时打架每次都把压在身上的自己掀下来)。于是也学着维吉尔的姿势靠墙坐下,屈起一条腿把胳膊搭在上面,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在,就像是理直气壮走进自己的卧室而不是擅闯他人入睡的房间。

 

“为什么不到床上睡?”他抛出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语气随意和缓,就像随口一问。

 

“太软。”维吉尔回给他简短的两个字。

 

如果不是但丁知道自己的床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毯子,他可能会以为维吉尔的语气暗指他是豌豆公主,十二层天鹅绒下面藏着针尖般的豆子,就像自己兄弟偶尔的关心;如果说小时候维吉尔的别扭程度是一张摊子下盖着一粒芸豆,那现在的段位就和上面的差不多,幸亏他的心灵还像公主的柔嫩屁股一样敏感(又是一个烂形容),总能找出那颗让人坐立不安的豆子。

 

“我倒是觉得和睡在地上没什么区别,楼下的沙发都比这个软。”但丁想起帕蒂曾经给他介绍的新式家具,但都以风格不符为由被一一否决,“真应该让你见识一下高级床铺,好像叫席梦思还是什么,就像‘睡在云里一样’。”他转引了小姑娘的话,希望能作为教会维吉尔享受人生的第一步。

 

“你的骨头居然还没睡软掉吗?”斯巴达的长子瞥了身边人,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离墙足有一拳远,盘腿坐好,怀里抱着他的爱刀。

 

“你现在的表情就挺像我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粘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维吉尔冷哼一声作为对这个自我概括的回应,但丁又把自己往墙上贴了贴,两腿伸直蹬住床脚,一副‘我就是烂泥你能怎么样’的态度,这是他最擅长表演的部分。

 

他注意到自己兄弟身边散落着几本杂志,带颜色的,大概是某天躺在床上翻完了随手一扔。他一点也不担心维吉尔会注意这些,反正都是正常生理需求谁还不懂了,不过这方面也没有更多,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胆地让出自己的卧室。


“睡不着我可以理解,毕竟是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但你至少把眼睛闭上,说不定呢,瞌睡虫害怕睁着的眼睛,还记得吗?”但丁想起儿时母亲哄他们睡觉的小诀窍,他不确定被做成过黑骑士的维吉尔还记得多少,在句尾做了个小小的试探。

 

维吉尔沉默地点头,但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睛,眼神落在胞弟蹬在床脚的靴尖。

 

“你也睡不着。”他用了陈述句,语气比起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你都做不到的事何必教我。”但丁从前半句里读出了他没表达出的后半句。

 

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刚从噩梦里醒来就以为你差点走了。”和·“我梦见你把我杀了”一样都是一票否决的回答,前者会暴露他的问题,后者等于没说——他们曾经都想在现实里真心实意地杀死对方,在梦里又算什么。于是斯巴达的幼子又悻悻地把嘴闭上,没有反驳自己其实不是一直没睡着。

 

然后一段漫长的沉默把他们淹没。

 

 

如果维吉尔懂得‘沉默也是一种力量’,搞不好一辈子都会装成哑巴。但丁在心里编冷笑话给自己解闷,他没试图去打破这沉默,而是任由它和黑暗一起包裹住他们,像是又回到了童年那张小小的帷幕中,彼此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响动。它安静,平和,这样的夜晚不适合斗嘴和打架,可他竟一时想象不到现在的他们除了这两样还能干什么。

 

他还能做些什么。

 

巨大的焦躁感又一次攥住了他的心脏,但丁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然后站起来——他必须要离开了,趁维吉尔还没发现异样之前。

 

可维吉尔也站了起来,甚至比他还要迅速地挡在了门前。

 

“让我出去,”但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虚,恐惧和焦虑如影随形,他通常都把它们丢给酒精和处理恶魔,一个人消化;可现在不是,甚至引出这一切情绪的根源就站在自己面前。

 

“我要回去接着睡了老哥明天见。”快速吐出符合语境的句子,他用仅存的理智轻轻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祈祷自己的力道还算‘亲昵而自然’,而不是试图把人推到一边。他真的很想夺门而逃。

 

“你不太正常。”

 

维吉尔皱着眉看向自己的胞弟,甚至没计较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研究面前的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但丁,他熟悉的是儿时那个聒噪又粘人的,记得的是来塔顶找他决斗那个鲁莽又愚蠢的,才接受的是一个月前胡子拉碴又吊儿郎当的。他记不清太多东西,那些回忆就像永远被海浪冲刷的礁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一块,这是摆脱蒙德斯控制付出的代价之一。

 

但丁不太正常,这显而易见,他听得见那道粗重的呼吸,感受到落在肩上的手指的颤抖。维吉尔看向他胞弟的灰蓝色眼睛,首先读出了愤怒,他的拇指推上了腰间的刀镡,如果这是他的兄弟半夜闯进来想要的,一场新的战斗,他很乐意奉陪。

 

接着他又读出了恐惧,这种情绪被上一种掩藏的很好,可他见过太多。维吉尔皱起眉头,这不该是他们拥有的情绪,它往往与懦弱捆绑,是拖住脚步的烂泥潭。他曾经把体内为数不多的这些像垃圾一样抛弃,可他的半身教会他拥有一点才能走得更远。但不是但丁现在这样。他缓缓抽回手指,刀镡与鞘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最后他读出了痛苦。从那双总望着自己,满盛着笑意的眼睛深处。

 

“你不太正常。”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但丁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被自己兄弟一眼看透的感觉在此刻变成了折磨。

 

“让我出去。”他啧了一声,用了些力道去推维吉尔,即使会引发新的争斗也无所谓,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而战斗是个选择,他知道维吉尔总会满足这个。

 

可斯巴达的长子一反常态,依旧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但丁甚至觉得维吉尔已经知道了上一个问题的谜底;

 

他在恐惧什么,为什么而痛苦,又因为什么愤怒。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召唤出魔剑,赤红色的魔力照亮了他们的脸,“你不是总想和我打一架吗?那就来啊!”

 

维吉尔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面前的人,他伸手握住了阎魔刀的刀柄,细长的刀刃从鞘内滑出,刺眼的月光在上面一闪而过。“如你所愿。”

 

 

他们在狭小的房间里痛快地打了一架。

 

吊扇、衣柜、窗玻璃、成堆的杂志全都变成了碎片,但丁挥动魔剑向维吉尔的腰侧劈砍,后者在床板上一按翻身跳开,来自恶魔的利刃劈下了半个床板又刺入枕头,白色的绒毛被汹涌的魔力激荡而起,飘飘扬扬飞了满屋。

 

被愤怒支配的人很容易因为急于进攻而露出破绽,维吉尔看准了自己兄弟因为突然被遮挡视线的羽毛脚下停顿的瞬间,瞬身到他身边勾住脚踝向前一扯,把他掼倒在已经乱七八糟的床上,俯身压跪在但丁身体两侧,手中的阎魔刀点在他的心口。

 

“你输了。”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只是陈述事实。

 

但丁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人,胸膛剧烈起伏。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锋利的刀刃紧贴自己的皮肤,离心脏不到一拳远,只要维吉尔稍稍用力就能把它贯穿。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他回忆起不久前的噩梦,幼年版的兄长手里拿着木剑——远比恶魔之刃圆钝,却捅得他血肉模糊。

 

痛苦,他渴望痛苦,肉体上的好过精神,他们就该把彼此挂在自己的刀刃上,咳着血液嘶吼。

 

“继续啊,犹豫不是你的风格。”他挑衅长刀的主人,等待心脏被穿透的疼痛,那个不曾存在的红色凹痕烧得他整个胸口都发疼,或许这样就是解脱。

 

维吉尔却移开了阎魔刀,他俯低身子直到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他的兄弟什么时候学会了适可而止?但丁看到白色的绒毛盘旋地从空中落下来,掉在他哥哥灰色的发丝间,越来越多,像是下了一场雪;


这里很少下雪,他从电视里知道更北的地方会刮起暴风雪,能在一夜之间淹没一座小镇,那样的大雪凌冽又冰冷,不像这儿的柔星半点;它被寒风裹挟,摧枯拉朽地吞没一切——就像维吉尔现在盯着自己的眼神。

 

“闭上眼睛,但丁。”维吉尔说。

 

瞌睡虫害怕睁着的眼睛。他想起了后半句,没被自己的兄弟说出口,可他就是能从十二张天鹅绒毯子下面找到那颗豌豆。或许能被种在花盆里,他一定记得每天浇水,在某个秋天的午后收获一堆金黄的种实。

 

 

于是但丁听话地闭上眼睛,另一个人温暖的鼻息让那块石头暂时不再沉甸甸地压在胃里。身下的碎木板硌得他后背发痛,枕头也变得干瘪,这么睡着第二天一定会落枕。

 

可他还是迅速地沉入了黑暗,不再担心维吉尔是否会不告而别——因为那颗没有被刺穿的心这么对他说。

 

 

未完待续)

 

非亲情向DV还不写车的我是人间之屑——在搞了真的在搞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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