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h liebe deine Seelen.

© Herr Biene
Powered by LOFTER

【N/新V】【DV】 Uomo di attraversare il Fiume 渡河之人

*设定及部分划线句引用均来自《神曲·地狱篇》


如果你愿找回你那非生非死的爱人,

就进入地狱之门,渡过冥界的五条河流;

 

在怨河底集亵渎者的通行证,

在火河中锻贪婪者的铁镣铐, 

在忘河里求无辜者的告罪书,

在叹河畔刻弑亲者的墓志铭,

在恨河岸予奉献者的怜爱心。

 

Uomo di attraversare il Fiume  渡河之人


 

那场崇高的战役他已打完,当守的道义他已行尽;

于是尼禄回到福图纳,埋藏秘密的故乡。

 

逆卡巴拉灰色的阴影从天空消散,

春的胚胎在此地重新长出了根须。

有人死去,有人新生,

有人失而复得,有人一去不返。

 

邻人向他问好,送来金的甜杏银的葡萄,

好奇地打量已不再是男孩的返乡者。

“既然已经回到可爱的故乡,

为何忧愁还藏在你的脸上?”

姑娘们的红嘴唇和蓝眼睛里藏着笑,

他只好关上窗,那本诗集被放在床脚。

 

尼禄在田野里闲逛,那份遗赠硌着他的腰,

他想寻一棵橡树,方便躺下来读书,

或者做个无人认领的好梦,

无数个夜晚都有人在他梦中把那些诗句诵读。

可他只找到一截干枯的朽木,

七只乌鸦倒吊其上,六只没有翅膀,一只没有头。

“嘎嘎,你弄丢了一件东西,”那只没头的畜生说:

“它非生也非死,只是一团影子,

如果你想找回来,就一直向西行到落日的尽头。”

说完它便和剩下的六个一同飞走。

 

尼禄便听了它的话带上绯红的长刀和爱枪, 

一路向西走过了风车和教堂,

把蓝眼睛的姑娘和金的杏儿抛在身后。

日复一日他追逐天上的焰轮,心里想着黑头发的爱人,

脚下有水洼他就趟过,面前有河流他就游过,远处有山丘他就翻过;

夜晚在星夜下入眠,枕着硬壳的诗集,里面夹着旧梦。

 

终于一片铅灰色的大海挡住了他的脚步,

俄克阿诺斯震动祂的长矛掀起滔天的海浪,

黑色的礁石颤抖着发出悲鸣。

“愚蠢的凡人居然妄图跨越生死的鸿沟!”祂呵斥,

“在无边的海洋面前尔等不过只是蝼蚁!”

尼禄不发一言,提起长刀向着神的头颅跃起,

他杀过无数的恶魔,丑陋的怪物,

披着天使外皮的魔鬼,虚伪狡诈的造物主;

只要有人挡着他的路。

太阳缓缓沉于碧海,血红的晚霞覆上天际,

巨大的漩涡把咸水煮沸,

海浪听从了他的渴望从刀下分离,

于是男人踩着海底的珊瑚和淤泥,

走向西方遥远的落日地。

 

现在他把太阳落在了背后,面对着阴冷的山谷,

地狱里吹来的风恶臭冰冷,夹杂着鬼魂的怮哭。

被火焰环绕的巨门就在眼前,

按照不祥的先知之言他丢失的爱人就在里面。

尼禄上前准备叩门,可它本就洞开,

他看见上面刻着模糊的门楣: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从我,是走进永劫人群的道路。

正义感动了我的“至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权力”,“至尊的智慧”,

以及“本初的爱”把我造成。

在我之前,没有创造的东西,

只有永恒的事物;而我永存:

你们走进这里的,把一切希望捐弃吧。


尼禄想起了怀中的诗集,就把它掏出;

原本花体的诗句和淡雅的插画变得空白一片,

于是他明了:他的爱人再不能凭这旧物把他认出。

泛黄的扉页上出现一片模糊的黑斑,

他迈腿进门,脚下的影子却立起来拉住他的手。

 

 

 

能死者的磷火照亮了黑暗的幽冥,

在这里谓叹、哀哭和深沉的号泣

响彻了无星的夜空。

尼禄感到那个影子牵着自己的手,

好像一团无形的黑雾贴在他身后。

“我只是我失去一切的前身留下的阴影。”

他从金发的女恶魔那里得到了这句不属于他的、

证明那个人存在的吉光片羽,

像打捞碎片一般试图把它们拼黏。

他不敢言语,

生怕呼吸会把这一团影子吹散

——这是他非生非死,没有躯壳的爱人。

于是他缓缓转身,怀中书的硬角硌得他心口酸痛,

尼禄试着把那个音节从舌尖吐出,轻柔似梦呓;

可它漠然不动,只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影子,

未死者感到眼眶酸热,便拉了它往更深处去。

 

一条黑色的大河从浓雾中浮现,

名为阿刻戎,冥界的亡灵都需渡过此河到达彼岸。

尼禄领着影子来到岸边,河面平滑如镜,

他却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另有一群幽魂靠近被诅咒的河岸,

他们有着通红似燃烧的煤块的眼,

前面的几个被挤落了河,惨叫着化成了烟。

他把那影子护在身后,犹豫着怎么蹚过这片浮不起绒羽的水面。

 

忽然有一豆灯光从迷雾中亮起,愈来愈近,

不是须发皆白的艄公,摇桨的是一个银发的青年。

他喊道:“该你们受罪,邪恶的鬼魂们啊!

不要再希望看到天堂,我来把你们引到对岸,

乖乖拿出银币,如果你们有谁看到了一个带着长刀的男人,

告诉我他的消息,我保你不进地狱的油锅里!”

鬼魂们只攥着钱币争先恐后地上船,

没人告诉他额外的东西。

于是青年啐了一口摇动木桨,

把几只不顺眼的幽魂踹进河里。

 

尼禄站在原地看小船远去,内心焦急。

他把所有的硬币都已丢弃,

因为不愿意去回忆爱人把它投进公用电话里,

可他也没有催人泪下的竖琴,能让鬼魂哀哀哭泣。

但他必须要带着影子过河,即使被冥水灼烧身体。

下定了决心,他拢起黑影。

 

撑船的青年去而又返,他大喊:

“你是谁?胆敢没有死便渡过死的河流?”

“我叫尼禄,”生者答道,

“我要带着我的爱人过河寻找令他复生的方法。

可我没有银币给你,如果你让我们上船,我会让修女们唱你的赞美诗;

如果不行,我就打到你说‘可以’。”

红色的长刀已经滑进了他的手心。

可那白发青年只是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影子,

“上来吧,”他把船驶到岸边。

“你长得有点像我哥哥,不收你钱。”

 

一叶小舟在幽黑的冥水上漂浮,

尼禄和影子坐在船头,年轻的艄公站在船尾。

他注意到这个青年穿着时髦的红皮衣,

一条枪套带横过胸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撑船?”他发问。

“我在这里找我的哥哥,”青年回答,

“我跟着他从悬崖上跳下来,就再不见他的影子。

我猜他死了,于是在河上摆渡,

问了三十七万零一百三十七个鬼魂,

现在我还要再问一遍: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蓝衣带长刀的人?’

他是我的同胞兄弟,我们长得很像。”

尼禄摇摇头,“抱歉。”

他看到青年的左手心有一道伤口,

血滴进河水里变成黑色的烟。

“跟着你的这个影子有些奇怪,”摆渡人也不恼,“不是生者也不像亡灵,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是我的爱人,是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尼禄已然明了一切,却对秘密闭口不提。

他翻开那本无字的诗集,发现第一页出现墨迹:

 

若想得到声音,需用怨河底亵渎者的通行证交换。

 

“它指的应该是银币。”青年凑过来解读,

“这里就是怨河,那些鬼魂是亵渎者;

它们亵渎上帝和自己的父母,

亵渎人类;亵渎那地点,那时间,

那传下了他们和他们子孙的根源。

他解下船尾的牛皮袋子递给尼禄,

“我把银币洒在河里,或许你能把它装满。”

 

于是他们就停留在岸边,

尼禄蹚进冥河里摸索河底的钱币;

他不能在这死水里呆得太久,

亡者的河流会腐蚀生者的肉体。

浓郁的雾打湿了他鬓间的发,

双脚腐烂见骨,手指也没好皮。

一枚枚银币从河里捞起,那个口袋却深不见底。

他一次又一次地蹚进水里,

那影子就坐在岸旁的石头上等着,

尼禄也看一眼它,拾起一个银币。

 

三十七万零一百三十七个钱币才把它装满,

当最后一块入袋发出轻响,

那个低沉婉转的声音一并响起。

“我听到了水声,这是哪里?”

影子看不见那双脚上的森森白骨,顾自发问:

“我是谁?你又是谁?”

 

青年把他们渡到对岸,

“前面就是狄斯城外,过河的亡灵都聚集在那里。

如果你看到了我哥哥,请一定告诉我;

我的名字叫但丁,他叫维吉尔。”

他挥舞着船桨与尼禄和影子告别。

 

 

 

他们走过黑色的荒原,冥界的土地不生植物,

裂开的罅隙吞噬着那些不长眼的亡魂。

“我拉着你,就不用害怕掉下去。”

尼禄走在前面,刚找到声音的影子走在后面;

“谢谢,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呀?”它发问,

“等你知道你是谁的时候自然晓得我是谁。”

跛行者以自己爱人惯用的谜语回答。

无数的鬼魂聚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

 

一条火红色的河流切开大地,挡住了他们的路,

河面扭曲着热浪,自地心的岩浆能把灵魂烤糊,

名为邱里普勒戈顿,在它的此岸有座审判之府。

好色者被投入下着冰雹的深谷,

犯饕餮罪的要受风吹雨打之苦,

贪婪挥霍者在泥坑里相互撕打,

暴怒的亡灵试图咬下彼此的头;

而罪孽深重者,暴君,自杀者则被判往彼岸受罚,

它们手上拴着刻着名字的镣铐,等着被火雨烧灼。

 

一条铁船从火河上驶来,撑船的依旧是老面孔,

尼禄牵着影子小心走到岸边,火焰映得他脸通红。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但丁,请让我们上船。”他说,

“我也知道你在找你的兄弟维吉尔。”

于是但丁便让他们上船。

 

黝黑的铁船在冒着泡的熔岩里前行,

尼禄和会说话的影子坐在船尾,摆渡者站在船头。

他注意到这个青年好像长了几岁,头发也长了些,

红风衣换成了马甲和更成熟的黑衬衫。

“你怎么知道我兄弟的名字?”青年划动着铁桨,

“我知道你从悬崖上跳下来去找他,你手上被他划的口子还在流血。”尼禄决定用另一个秘密回答。

可被叫做但丁的男人却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没有跳下去,那道伤疤也早已愈合。”

他举起左手,上面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

“我从一个岛上的裂痕来到这里,跟着我的兄弟;

他被魔王改造成了黑骑士和我对打,

当我把剑捅进他的心脏,

那些甲壳剥落露出他的脸。

我猜他被我杀了,于是来到河上摆渡,

揭开了四十二万零一百四十二双铁镣铐,

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尼禄叹了口气,“抱歉。”

他看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眉间浓重的阴影;

“这是个误会,你不必过于自责。”

影子突然开口,“没有人生来就要互相残杀。”

“说的没错,你这会说话的影子。”摆渡人苦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非生非死,在火河上还没被烤糊的亡魂。”

“他是我的爱人,是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尼禄把但丁的故事记在心底,对秘密闭口不提。

于是他掏出那本先知的诗集,翻到第二页的字迹:

 

若想得到眼睛,需用火河锻贪婪者的铁镣铐交换。

 

“它指的就是那罪枷。”银发人凑过来解读,

“这里就是火河,那些罪囚是最恶的贪婪者;

又邪恶又愚蠢的盲目的贪欲啊,

在短促的人世你这样煽惑我们,

而在永恒中把我们浸得这么苦!”

他取下船尾的金模子递给尼禄,

“你去取下每一个鬼魂的镣铐,把它铸成新的。”

 

于是他们就停留在火河中的小岛,

尼禄摘下每一个乘船而来的罪囚的镣铐;

他不能在这熔岩的河流旁待的太久,地狱的火焰能把魂灵焚烧,

灼热的烟熏红了他疲惫的眼,双手开裂流血,脸上也烫起水泡。

一副副镣铐在岩浆里烧融,铁水却总填不满凹槽,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手在火里下锚,

那影子就坐在离河水远的石头上听着,

锻造者知道它能听见自己的痛呼,于是闭紧了嘴,

只让铁水落进金模子里。

“叮叮当当像在下雨。”影子发出一串笑声,

尼禄也发笑。

 

四十二万零一百四十二双铁镣铐融成的铁水才把它填满,

当最后一滴落进凹槽,一副通红的罪枷做完,

尼禄又想起自己也是一名狂妄的贪婪者;

试图从生死的罅隙里拉回不存在的爱人。

于是他走向那黑影,把滚烫的铁环箍上手腕,

还要用牙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

“你的手在流血,脚底露了骨头;

你的眼也通红,牙齿快要掉光。”

影子忧伤地看着自首者,一双茶色瞳仁发亮。

 

但丁把他们渡到对岸,

“从这进去就是狄斯城,罪极的亡魂都在那受刑。

如果你看到了我兄弟,请一定告诉我;

我一直待在这里。”

他挥舞着铁桨与尼禄和影子告别。

 

 

 

他们走进冥府,缠着荆棘的十字架满路,

每个上都缚着一具腐臭的尸骨。

“我牵着你,就不用害怕被挂住。”

尼禄走在前面,刚获得眼睛的影子走在后面;

“谢谢,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它发问,

“等你找到你的名字时也就也找到了我的。”

断腕者以自己爱人惯用的谜语回答。

极恶的罪人被关在这座悲惨的囚牢,

它们在此受刑,更罪无可赦的被投入冰封之谷。

 

一条青色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名为勒特,那些赎过罪的灵魂饮了此水

便能忘却前尘因果投入轮回。

尼禄紧紧地闭上了嘴,因为他晓得:

如果自己也遗忘,他的爱人就永远不归。

这样的解脱还不如做油锅里的厉鬼。

但他必须带着没有记忆的影子过河,

它能听,能说,能看。却不知自己是谁。

 

一片木筏从上游飘来,持棹的还是那银发男人,

他面色沉郁,盯着岸边不去喝水的两位,问道:

“谄媚,伪善,偷盗者不得饮此水;

买卖圣职,挑拨离间者不能过此河。

你们两个是其中的一类吗?”

“不,我是生者,他是我的爱人。”尼禄回答;

“我知道你叫但丁,你在找你的哥哥维吉尔。

如果你送我们过去,我能告诉你更多。”

于是但丁便让他们上船。

 

轻巧的木筏在澄澈的碧水上游动,

尼禄和能看见的影子坐在船尾,摆渡者站在船头。

他发现这个男人现在年纪比自己大,

马甲和腰带也都换成了暗红的风衣。

“你说你知道我兄长的消息?”他把竹竿插进水底,

“我知道你误杀了变成魔王爪牙的兄弟,从一个小岛的缝隙来到这里。”尼禄用上一个秘密回答。

可这忧郁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杀不死的恶魔,被刺穿心脏也能活,

他化成烟雾逃跑,而我留在人界,

魔帝再次打开裂缝时我来到这里。

我猜他决定忘记一切进入轮回,于是来河上摆渡,

看了六十四万零一百六十四份亡魂的忏悔书,

没有看到他的那份。”

尼禄眨了眨眼,“我很抱歉。”

他在但丁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相若的痛苦;

那是失去自己的至爱之人,在世间踽踽独行。

“或许他还想记得你,就像你不愿忘记他。” 

那影子说,“我看得见你手心的伤痕。”

“观察得挺细,你这能视物的影子。”撑棹者叹息,“我从没见过走到这里却不愿喝水的,你这没有生命也不是死亡的幽灵。”

“他是我的爱人,是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尼禄把新的故事默默铭记,对秘密闭口不提。

他掏出那本捂热的书,第三页也如约出现墨迹:

 

若想得到记忆,需用忘河里无辜者的告罪书交换。

 

“它指的是忏悔书,”沉郁者凑过来解读,

“这里就是忘河,但每一个前来者都有罪;

它们身上背负着命债,仇恨和怨怼。

没有谁是无辜的,所以纯洁才显得珍贵。”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里面盛着亡灵的眼泪;

“我把它们倒进去,就变成这河里的一滴水,

这个问题的谜底需要你自己去找。”

 

于是他们就留在青色的河川旁,

尼禄掬起每一捧河水,把泪写的每一个字都尝过。

他不能在这遗忘的河流里浸的太久,

那些珍贵的记忆在逐渐被亡魂的眼泪消磨。

苦涩的泪弄麻了他灵巧的舌,鼻子也被熏坏,

他头疼欲裂在岩石上把脑袋撞破。

他掬起了一捧又一捧,每一滴都恶贯满盈。

地狱向来比天堂公平:

有罪者领罚,无罪者放行。

影子就坐在他身旁看着,和他轻柔地说着话:

“如果我能有躯体就好了,至少能帮你吹吹眼睛。”

尼禄把它抱进怀里。

 

六十四万零一百六十四滴眼泪没一个来自无辜者,

未死者感到恐慌,这是他猜不到的答案。

他看着影子,感觉莫名的委屈:

自己的爱人就在面前却不能相认,

那本应两份的记忆独他一人保存,

他全然的无辜,又忍受巨大的孤独。

在一瞬间尼禄明白了谜底,

便把那些思念都藏在泪水里涌出。

没有笔,他便拔下自己的头发;

没有纸,他就裁开自己的皮肤。

等他蘸着眼泪对着爱人把心中的悲伤说尽,

那影子的眼里也漫出液体;

“尼禄!”他唤他爱人的名,伸出无质的手臂

想要拥抱面前鲜血淋漓,秃了脑袋的人。

于是尼禄也张开手,喊着那个名字。

 

但丁把他们渡到对岸,

“那荒原里有只三头恶犬,你们要小心。

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兄长,请一定来告知,

我不会忘记他,请他也别忘了我。”

尼禄和影子都点头,

他挥舞着竹竿与他们告别。

 

 

 

巨大的冰雹,浑浊的水,和雪

从那昏暗的天空向下倾倒;

承受着的土地发出一阵臭气。

他们遇见了名为赛比猡的看门犬,

它生有三个喉咙三只头,

一只冒着火焰,一只闪着雷电,

还有一只覆着白霜与暴雪。

“狂妄的垃圾,凭你们也敢接近冥国的皇帝?”

它咆哮着,利爪切开泥土如同铁犁。

残缺者提起长刀冲上去,枪声比它的吼叫更响,

那恶犬便夹着尾巴哀哀求饶,

“请饶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尼禄点头,它说道:“冥界有五条河流,

你们已经走过其三,剩余一条就在前方,另一条通向人间。”

于是他们绕过恶犬继续前行。

 

一条冰封的河拦住了他们的路,

结着白霜的冰面让它看起来像一片湖;

名为克西图斯,罪无可赦的重刑犯被冻在下面。

这些青黑色的悲惨幽魂没在冰里,

牙齿发出像鹳一般的声音。

每个幽魂把他的脸孔向下低垂,

从眼皮间涌出泪水,严寒却冻住了它们。

“那自欺又欺人的眼泪,裹住我的眼睛和口鼻。”

诗人想起了那些诗,就把它们吟诵,

尼禄在此刻感到无比的满足。

 

有一架雪橇越过冰面向他们驶来,

尼禄发现这是他见过的但丁。

那时他们在圣像前厮打,脚边是教皇的尸体。

“你怎么在这?”年长者发问,

“我来救我的爱人,你是来寻我父亲的吗?”

但丁眨了眨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离了福图纳我就用阎魔刀来到这里,

我以为他死了,你是他在世间唯一的骨血;

我们都曾毁城灭地,犯了不可饶恕之罪,

就在这冰湖上寻找,看他是否冻在里面。

可我看了一百万个亡魂也没发现他的脸。”

尼禄却笑了,“维吉尔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我们走过了三条河,没见他的身影,

或许他还在更深处。”

那影子也笑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河的彼岸。”

 

于是但丁用雪橇载他们渡河,四只魔鬼拉着车。

尼禄想起了那本诗集,把它翻到第四页,

一句新的谜语等着他去揣摩:

 

若想得到躯体,需在叹河畔刻弑亲者的墓志铭。

 

“嘿!这个我知道!”年长者凑过来解读,

“这里是叹河,而我就是那个弑亲者。”

他踩上彼岸的土地,拿起雪橇上的铁桨,

在冰面上砸碎露出狰狞的长剑,

“我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

恶魔之子用它在硬如铁板的泥土上刻画:

“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

 

被翻起的泥土落在影子上就逐渐凝为实体,

重的石块变成骨骼和内脏,

轻的浮尘化作头发与皮肤。

现在尼禄的爱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用手指揩去他眼角的泪水。

 

“现在用不着你为我打探消息,”

但丁扛着剑走在前面,

“我们一起去找我的兄长,你的父亲。”

 

 

 

三个人穿过荒原,最终来到悲惨之王的宫殿,

这是个无底的深井,地狱的冷风从这里吹出。

他们一起跳下那深渊,

无数冻在冰里的幽灵看着他们的脸,

而且闪闪发光犹如玻璃中的斑点。

地火把深井的底部照亮,

他们在浓稠血浆里前行。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冥国的皇帝

——一只巨大的恶魔被钉在黄泉的尽头,

头上的犄角喷着蓝色光焰,

身后的银色长尾如蛇委地。

它张着大嘴对擅闯者嘶吼,扭动着身体,

可被那根细树枝一样的东西扎穿了心脏,

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维吉尔。”

黑发的诗人走上前唤它的名,

“我曾经属于你,但现在不是。”

恶魔蓝色的眼睛瞪视着他,

惊异于这本不该存在的人。

 

“我的意识藏在尼禄的暗影中,

他帮我从怨河里找回了声音;

用手在火河里替我捞起眼睛;

在忘河旁从眼泪里重获记忆;

你兄弟的墓土中我塑造身体;

所以现在我来拿自己的东西。”

他伸手拔下插在它心脏的树枝:

一根灰色的手杖被他握在手里。

 

恶魔发出带血的哀鸣,

它落到地上就变成一个灰发的男人。

这名为维吉尔的人从此赎清了罪孽,

得以从无底的幽冥重返人间。

其余的两个跑过去想把他搀起,

他却坚持自己用长刀拄地站立。

 

然后他们四个走出深井,一条灰色大河映入眼底。

名为斯提克斯,连接冥界与人间的长河,

诸神以此立誓而违背誓约者九年不得说话。

它一半是生,一半是死,

一半流向人间,一半流向冥界,

一半温暖似母亲的羊水,一半寒冷如死亡的余息;

从没有人能活着见过这最后的冥河,

从没有脱罪的灵魂从这里返回人间。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但丁停下脚步,

“我已经属于这里,是一个执念的鬼魂,

会有另一个我来接你们回到上面。”

他微笑着和剩余三个告别,

扛起长剑退回黑暗的边界。

 

依他所言,一艘帆船泊在岸边。

“我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更老的那个对他们张开双臂,

“你又怎么在这里?”尼禄发问,

“我从魔树上跳下来就来到这里,

看见有一艘船,就在这里等我老哥。”但丁回答。

“那你又找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吗?”

尼禄想起了那一百万张脸,六十四万零一百六十四份忏悔书,四十二万零一百四十二双铁镣铐和三十七万零一百三十七枚银币。

“不,我只等了一次,就是你们;

因为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摆渡人看向自己的兄长,眼里是全然的喜悦。

 

白色的帆船驶在温暖的那一半,

尼禄和诗人一同翻开诗集的第五页,

上面写着:

 

若想得到灵魂,需奉献者在恨河岸交出自己的怜爱心。

 

于是那奉献者看向自己的身体:

他的两只手腕和脚掌都见了白骨;

他的眼睛被地狱的硫磺熏得模糊;

舌头没了味觉,鼻子闻不出气味;

脸上有大片水泡,后背缺了皮肤;

这躯体为了带回自己的爱人千疮百孔,

而他不介意把自己的心脏也一并献出。

他便举起匕首对准胸口,

诗人却扑上来将他抱住。

“你会死!”他喊道。

“没有灵魂的躯体照到太阳就会烂掉。”尼禄回答。

“只有我一个回去有什么意义?”

他黑发的爱人把那匕首扔进河里,

抱着那破烂的身体哀哀哭泣。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人间的太阳

偷偷把金色的光线撒上那本翻开的书;

上面印着素雅的画和花体的诗。

 

 

 

小船在蔚蓝的大海上航行,咸风鼓起白帆。

他们四个肩并肩坐在船上,

亲密似恋人,和睦如兄弟。

或许本就如此,再没什么能把彼此分离。

尼禄看到七只乌鸦从面前飞过,

六只没有翅膀,一只没有头。

“嘎嘎,你找回了那件东西!”那只没头的畜生说;

“它自生中死,又从死中生,就像我们一样!”

说完它便和那六个飞向太阳,

在金色的光芒中化成一只燃着火的不死鸟,

松香和豆蔻是它的谷食,

乳香和没药做它的尸衣。

这灿烂的生物高声鸣叫,

飞向烈阳,繁星和水晶天。

所有听到它叫声的人都能懂它的语言:


爱能推动我的欲望与意志如推动车轮,

爱也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FIN


注释:

 

[1] 冥界的五条河与《神曲》

 

Achero阿刻戎 哀叹之河, 据说就是希腊的 Epirus 河。船夫Charon在此将安葬的亡魂送到对岸的冥府。相传安葬的死者要在口中放有一枚钱币才能在此渡河。

 

Phlegethon 邱里普勒戈顿 火焰之河,在第七圈第一环,浸在此河受苦之人,都是以暴力伤害他人的罪人。

 

Lethe勒特 遗忘之河,依照神曲的记载这条河不在地狱,而是在炼狱-净界山的最高处-地上乐园的入口, 亡魂须饮此河之水以忘掉人间事。

 

Cocytus克西图斯 悲怆之河,是在神曲·地狱中第九圈,是个冰冻的湖。未被安葬的亡魂会在此河河岸飘荡数百年。

 

Styx斯提克斯 憎恨之河,是在神曲·地狱中第五圈, 分隔地府与人间的主要河流。古希腊人因为这条河神圣,常以此河立誓,诸神以此河立誓而违反誓约者将九年无法说话。

 

[2] 狄斯城:传说中冥府的首都。

 

[3] 赛比猡:即地狱三头犬。

 

[4] 俄克阿诺斯:希腊神话中最古的一位海神。


[5] “那自欺又欺人的眼泪,裹住我的口鼻和眼睛。”出自 威廉·布莱克的《致特拉》

 

 

如果我说这篇没有在向但丁先生(那位诗人)致敬,那我一定是在说谎(笑)

 

如果收到评论我会很开心XD

日更计划(23/???)



评论 ( 122 )
热度 ( 5776 )
  1. 共32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