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ming:很多很多的私设和个人妄想,三代亲情向中心。
1w字一发完
Summary:落基山脉有一种奇特的毛虫,它们的蛹藏在冰雪之下,从没有人见过它们变为蝴蝶的样子。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飘下来,有几片落在她通红的鼻尖。
洛伊丝皱皱鼻子,打了个喷嚏,差点踩上路边一处结了冰的水洼。哇哦,好险,她扶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绕开这个危险陷阱。远处更大的一片湖面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她望向那群穿着冰鞋,像雪精灵般你追我赶的小小身影,脸上不自觉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是即将要成为母亲的女人,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才能露出的笑容,她下意识轻轻划过只有弦月弧线的腹部,洛克妮,也是玛琳珍告诉她等到几个月后就会像满月一样丰盈。里面的小家伙还没能长出完整的手和脚,不能回应母亲的抚摸,但她依然能感到有一个生命与自己相连。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只有经历过妊娠的人才能理解,像是你的灵魂在这一段时间突然被分成两份,你能感到除了自己的,还有另一颗心脏在身体中跳动,另一个生命呼吸着你的呼吸,像一棵树汲取养分,日夜不停,直至结出甜美的果实。在她未曾生活过的前搁浅时代,人们把这叫做“爱情的结晶”。
洛伊丝对这个婚姻浪漫主义者捏造出来的名词抱以苦笑,加快脚步向前走。
雪越下越大,她不得不抖抖举着的伞好让上面厚厚的一层落下来,冬天的夜晚比以往降临的都早,雪天里更是一片暗淡,街上的路灯早早地亮起来,在飞舞的雪花中像一只只朦胧的眼睛。
“气象站连续发布暴雪橙色预警……”她的终端亮起来,里面适时传出了人声,“……此次降雪范围包括山区节点城及周边区域,预计还将持续48小时。气象学家指出,这可能是自后搁浅时代以来美国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她想起自己正研究的课题,摇了摇头。街边一家店铺还亮着灯,她推门进去,买走了最后几个糖霜甜甜圈,把纸包抱在胸前,踩着已经漫过鞋面的积雪向城外走去。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她走到自己的家门前。
它离节点城不远,在山脚的一处缓坡上,背靠一片雪杉林。据说这里在UCA未成立前曾是末日准备者的避难所,可洛伊丝不在乎,虽然研究所给她这样的优秀学者都分配了城中心的高档住所,但她还是喜欢这里砖砌的壁炉和粗糙的篱笆,还有背靠着的莽莽群山——那儿才是她的实验室。
更何况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住在这里。
面前的小屋黑黢黢的,没有半点亮光透出,只用空洞的窗口看着自己的女主人,像只在风雪里默默等待的犬兽。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小镇的另一角走去。
洛伊丝知道,不管是什么时候,那栋小屋里永远都为自己亮着灯。
“爸爸?”
她收起伞,抖落裙角和鞋面上的雪花,踩上咯吱作响的松木门廊,抬手敲了敲门。
门上画着的歪七扭八的小猫和大狗冲着来访者挤出傻傻的笑容,洛伊丝每次看到自己的‘杰作’都会不好意思,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画了它们。五岁?或者更早,还歪歪扭扭地注明了这幅得意之作的名称;
山姆和洛伊丝的家。
“是洛吗?就来……”
从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洛伊丝把快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和了和,看着透出暖黄色灯光的窗户,因为拉上了窗帘,她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从窗边经过,步伐虽然不快,但坚定地向自己走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穿着羊毛背心的男人站在门后,似乎是正看书看到一半,鼻梁上的眼镜都没有摘下来。
“快进来吧,外面冷。”
山姆向自己的孩子招招手,洛伊丝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点点头,偷偷抓起一把窗台上的积雪,趁山姆不注意就往他衣领里塞。这个小把戏她可是从小玩到大,没一次失手过。
“哈哈哈,你都是快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胡闹……”
山姆笑起来,雪在脖子里化成了水,流下来把毛衣打湿了一片。他却不在意这个小小恶作剧,把她冷冰冰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往屋里带。
“彼得今天还没回去吗?”他看到自己的宝贝这个点过来,不用多想就猜到了。
“是啊,我都三天没见他回家了。”一提到自己丈夫,洛伊丝就撅起了嘴,“整天就知道搞他的研究,我就抱怨了几句怀着孩子辛苦,需要他多包容一下,他可倒好,吓得三天不敢回家!”
“我就知道在求婚的时候说的甜言蜜语没一句是真的!”她越说越气,狠狠地跺了跺脚,“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也包括我吗?”看着气鼓鼓的女儿,山姆忍不住又笑起来,他几乎所有的笑容都给了面前这个人,他黑发绿眼睛的小精灵。
“爸爸当然不算!”
洛伊丝眨眨眼,扑到他的怀里,厚实的羊毛衫柔软又粗糙,蹭着她的脸颊,这件衣服和它的主人一样都那么温暖,或许正因如此,比起同龄人来看她依旧像个小孩子,不为什么事情担心,一心一意研究自己喜欢的领域。洛伊丝知道总有一个人无所不能,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自己的英雄——她就是这样被宠坏的。
山姆和洛伊丝走进客厅,墙角的壁炉里跳动着橘红的火焰,把室内烘得暖洋洋,洛伊丝看到一本硬壳的旧书被倒扣在沙发旁的小桌上,想必自己敲门之前山姆正读书消磨个人时光。
她把手里的纸袋放在饭桌上,环视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屋,一切都是那么温暖而亲切,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还放在原处,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她的鼻尖有些发酸,让山姆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好吗?自己决定和丈夫搬出去住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总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她知道山姆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接触,更别提将来还有一个烦人的小家伙。她没有任何的理由让山姆把自己抚养长大后接着照顾自己的孩子,这样太自私了,不是吗?
“晚饭想吃什么?”山姆戴好围裙,转过头问自己的孩子。
洛伊丝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人全副武装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吃什么还不是你能做出来什么——”这个小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培根炒蛋!”
她说出正确答案,当然,她不得不承认山姆确实擅长且唯一擅长的就是这个,她已经吃了无数次还永远吃不腻,真奇怪,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独家秘方吗?
“我得看着你,先生。”她拍拍山姆的肩,把他推进厨房里,“免得你又准备炸了我们的烤箱,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看上面的操作指南。”
“你去做你的炒蛋,我来烘苹果派,分工明确,各不打扰。”她从橱柜里拿出面粉和砂糖,冰箱里的鸡蛋和苹果也一并摆在桌上。“我还是更相信芙拉吉尔阿姨的甜点小窍门,她真的太会了!”
“我希望你也记得她最喜欢吃的就是你研究的那些虫子。”对于女儿的微词山姆耸耸肩,“小心她把你的宝贝们吃掉。”
“你这是诽谤。”洛伊丝把苹果切开,放进搅拌机里打成果酱,“我现在研究的东西完全不能吃,倒不如说完全不知道它们是死是活……”
山姆放下手中的鸡蛋,挑起一边眉毛,“上次在雪山发现的新品种?”
“是啊,我觉得它们应该是新品种的蛱蝶,但没孵化之前没有足够的特征确定。”
一提到自己目前研究的小东西,洛伊丝就想叹气。
去年冬天他们在雪山做生态考察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奇特的虫茧,被埋在深深的积雪之下,甚至和冰块冻在一起,作为昆虫学家的她从来没见过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还能存活的毛虫,于是把一些样本带回了研究室继续观察,可是无论把温度调到多高,都没有一只成虫从里面钻出来。其他的研究人员,包括彼得,都认为这些蛹早就无法孵化,可能是碰巧遇上雪崩被冻在里面。
可洛伊丝不那么觉得,或许是肚子里的另一个生命让她能感受到更细微的东西,就像一层薄膜——生与死之间的薄膜。
蛹是昆虫变态发育里很奇怪的阶段,就像量子物理中那只著名的猫;你不知道茧里面的东西是死了还是活着。毛虫把自己困在茧里,从肉乎乎的蠕虫变为轻盈的蝴蝶,中间经历的变化如同跨越生死般巨大的鸿沟,它们就微妙地在这两者的交界。至于是跨过生的彼岸变成蝴蝶,还是永远困在茧中变成虫干,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倾向因素。
或许就是这一点令自己这么着迷。洛伊丝把苹果糊倒进碗里,开始揉面团,“我等了整整一年,没有一点动静,只好又把它们放回原来的雪坑里,或许它们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孵化……可是我没有任何头绪。”
“这种事也急不得,说不定还需要点运气。”
山姆把搅好的鸡蛋液倒进锅里,刺啦的一声响,香味立马窜出来和煎到半熟的培根香气混在一起,“不是所有生命都有好运能顺利长大。”他的声音被掩盖在呲啦啦的响声中。
他们把晚饭端上饭桌,洛伊丝拿小勺敲开苹果派的硬壳——她总热衷于干这个,然后挖出金黄的,还在冒热气的派心,黏糊糊涂在甜甜圈上,递给对面的人。
“谢谢你,亲爱的。”
山姆接过它,果酱从沾满糖霜的面包圈上流下来,沾在他的手指上。他忍不住凑到嘴边先把它们舔干净,是想象中甜蜜蜜的味道,芙拉吉尔确实在研究食物上很有一套。
“好吃吗?”洛伊丝问他,露出期待的眼神。
山姆点点头,又咬下一口。随着咬合肌的动作洛伊丝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被牵动,从眼角到额头。
察觉到时间在日夜相伴的人身上流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洛伊丝知道随着自己长大,山姆一定会老去,她曾经无法想象自己无所不能的父亲变老的样子,饱满的额头出现深深的沟壑,银灰也染上他的褐发……可是这一切确实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发生着,只是几天没见,她就能发现这些痕迹是如此的明显,仿佛自己还是个小姑娘,骑在他脖子上满屋跑的时候还在昨天。
她当然也清楚山姆不是自己生理学上的父亲,从他们相差甚远的发色和瞳色就知道。她也没有问他自己真正的父母到底是谁,虽然洛伊丝知道只要自己问出口,就一定能得到答案。山姆从来不会对她撒谎。
可这有什么意义呢?她只知道在自己记忆里的,从始至终都是山姆·波特·布里吉斯。
她突然不想在这个雪夜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家了。不,这里才是她潜意识里的家,从未变过。
“今天晚上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洛伊丝戳着盘子里的炒蛋,小声地问,她低着头,这样山姆就看不到自己通红的眼眶。
“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山姆回答。
她推开自己房间的小门,门后的风铃发出一串叮当的轻响,她伸出手轻轻拨动垂挂的铁皮小鲸鱼和小贝壳,山姆说这是来自玛琳珍的礼物,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女儿。
墙边的小床上整整齐齐摆着她的玩偶,从大到小依次排开,列队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探望,洛伊丝伸手摸过自己最好的朋友,小兔子帕蒂长长的耳朵,手指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洛伊丝爬上床,把小兔子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我回来了。”她轻声说,“真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山姆爸爸每天都把我们擦干净,天气好的时候还带我们出去晒太阳,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都是干干净净的。”小兔子晃晃脑袋,声音又尖又细。
她松开手,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咕噜噜滚到她胸前,洛伊丝搂紧自己的好伙伴,闭上眼睛。
自从她怀了孩子之后,洛伊丝就经常做奇怪的梦。
仿佛是在深海中下坠,她却能够呼吸,腹中的小生命与自己相连的感觉如此清晰,她甚至能抓住连接她们的脐带——金色的脐带,在深海发出光亮。她顺着这根脐带不断地向上,向上……
灰色的大海,灰色的沙滩,灰色的天空。
她看到许多鲸鱼和鲨鱼在沙滩上搁浅,从尸体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海滩。没有声响,没有风的流动,一片死寂,她低下头,看到脚下遍地的螃蟹尸体。
从腹中传来轻轻的蹬动,像是无声的催促。她从梦中醒来,伸手按住腹部,可手掌下安安静静,才四五个月大的婴儿怎么会踢母亲的肚皮?她试图闭上眼睛,可总想起那片毫无生机的海岸。
后来她到资料库翻出了陈旧的资料,就在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出生的时候,UCA还未真正建立。她读到开罗尔物质,读到时间雨,读到生与死的边界,读到冥滩。
有些记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总感觉自己对那片梦中的沙滩怀有莫名的熟悉,尽管从未在现实中看到那样的地方。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密封的小盒子里呆了很久,视线是一片淡黄又朦胧的液体,在小时候被自己当成噩梦和妄想忘在脑后。
直到自己体内又孕育了新的生命,那根无色无形的纽带又被重新感知,洛伊丝猜到自己可能和那些奇特的现象,和那片只有死者才能进入的冥滩有关系,就像那些处于非生非死状态的蛹,只有在这个特定的状态才能到达模糊的边界。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外面的风雪还没停止,刷拉拉敲打窗棂,洛伊丝翻了个身,把玩偶更紧地搂在怀里,蜷缩成一团。
她又回到了那片海滩,双脚踩在湿漉漉的沙地上。
腹中的孩子轻轻扭动着身体,她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皮,安抚躁动不安的小家伙。
“别怕,妈妈在这里……”
她沿着沙与浪的交界一直向前走,泛着泡沫的海水冲刷掉她的足迹,眼前的海岸线仿佛向天空延伸,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洛伊丝不知道自己要向哪走,也忘了自己走了多远。
她看见不远处的海浪里站着一个人。
“你是谁?”她发问,双手不自觉地护住腹部。
海中的身影慢慢靠近,洛伊丝发现对方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男性。
“洛,你终于来了。”
他向她点点头,洛伊丝看到男人的腹部有一个还在流血的弹孔,血沿着打湿的衣摆淌下来,染红了他们所在的海面。“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疑惑极了。
但奇怪地,这个突然出现在冥滩上的男人并不令她感到害怕,或许是那双眼睛,她想,除了山姆之外没人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关于你我也仅仅知道这个名字,”男人依旧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却带着一丝迫切,“你……你能告诉我有关山姆的事情吗?他现在怎么样,你们还生活在一起吗?”
“哦,对了……我太心急了,还没告诉你我是谁。虽然他可能不会告诉你……”
“我叫克利福德·昂格尔。”
洛伊丝睁大了眼睛,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在克利福探究的目光中她似乎明白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关于山姆,关于他的过去和他们的过去。
“……我的全名是洛伊丝·霍普·昂格尔。”
她艰难地开口,“山姆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但给了我这个姓氏,我以为这是来自我的亲生父亲……”她望着面前人的棕色眼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把我的姓给了你吗……”克利福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合适的中间名,洛伊丝。”他轻声笑起来,“你当然是他的孩子,永远都是。”
“那你们……”她眨眨眼,那个秘密就在她的嘴边,如此的显而易见。
克利福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和山姆一样,是从这里离开的人,另一个连接让你重新回到这里,一旦你和它的联系不再紧密,你就再无法回来,直到死亡。”
孩子在她的腹中踢动,洛伊丝感到难忍的疼痛,于是弯下腰,克利福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不属于这里,所以不能呆在这太久。”
洛伊丝抬起头,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这个和自己有相同姓氏的男人,为什么他说自己‘从这里离开过’?为什么他会留在这里,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冥滩?
可灰色的海水把她吞没,洛伊丝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她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爸,你经常会做奇怪的梦吗?”
在早饭桌上,洛伊丝咬着吐司,看似不经意地问对面的人。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经常’和‘奇怪’了。”山姆挑挑眉,把一罐花生酱推到她面前。
“比如说梦见一片灰色的沙滩……昏暗的天空,海岸上全是动物尸体什么的。”她仔细观察着自己父亲的反应。
山姆准备去拿黄油刀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洛伊丝看到痛苦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你梦到了冥滩,对吗,洛?”他严肃地看着她,“我早该想到的……明明知道你怀孕了。”
早该想到……什么?她咬着手里的面包不明所以,“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也不准备告诉我还有冥滩这个东西咯?”
“是我的错,我本以为你再也不用和它们……扯上关系。”山姆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个联系依旧十分紧密,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或者问芙拉吉尔都可以,只是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吗?”
洛伊丝确实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她现在快要迟到了。于是她点点头,抓起盘子里最后一片面包叼在嘴里,急匆匆就往门外走——她想起了被自己忘在培育盒里的冰蛹样本,万一被当成垃圾被处理掉就糟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赶时间先走了)”
山姆像小时候那样拿着围巾和帽子追上来,在门口赶上她,帮她把围巾系好,厚厚的毛绒帽子也带上。
“路上小心点,别再摔进雪堆了。”对这个小精灵山姆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彼得的事别太担心,我知道他真的爱你,所以才让他把你领走……”他挠挠头,对于这种话自己努力了很久,但说出来依旧令他浑身不自在;
“有时候,太过强烈的爱会让人恐惧,让人不知所措……”
那你也会感到恐惧吗?
洛伊丝想问山姆,你知道有人还在冥滩徘徊,只为了能等到我,打探你的消息吗?你知道有人能用像你看我那样的眼神看我吗?
你又知道当他听到我和他的姓氏一样时眼中的光亮吗?
她站在门口,积雪淹没了她的脚踝,洛伊丝像往常一样踮起脚亲吻山姆的脸颊,她认真地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它们对她这么说。
接下来的冬天里,洛伊丝并没有放弃对这种奇特昆虫的研究,她几乎找遍了所有的资料,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有目击者曾经见过这种蛹变成的蛱蝶,至少在后搁浅时代如此。
但值得庆幸的是,在那天过去不久,彼得跑来为自己的严重失职行为做了深刻检讨,而一切的原因洛伊丝想想就能笑出声;
“我是第一次当爸爸,我不知道自己能给你什么,我好害怕。”
难道我有当妈妈的经验吗?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男人把她从背后抱住,亲吻她的头顶,“可是亲爱的,当我想到你面临的未知比我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勇敢起来,我不会忘记向你立下的誓言……”
好吧,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她心想,要不是山姆爸爸的那句话,就该罚你睡上四个月的实验室。
她还是能梦到那片冥滩,成片的动物搁浅在海滩上,无法登上陆地,也无法重返海洋;
她也能看到克利福,他似乎已经和这片冥滩融为一体,每次都远远地站在海里,只是看着她。洛伊丝看到那双眼睛里藏着那么深沉的悲伤和那么明亮的喜悦,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在他身上共存,如同生与死也在他身上共存。
关于那些问题,洛伊丝没有问山姆,也没有问芙拉吉尔,在梦境里她有很多的时间,足够听克利福从故事的开头讲到结尾;
那是关于她曾经参与但不曾知晓的秘密,腐蚀时间的雨水,席卷土地的风暴,淹没城市与桥梁的焦油……而毁灭世界的念头竟然止于一个拥抱。
她一直以为山姆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英雄,可克利福告诉她,他也还是许多人的英雄。
而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克利福总是短短地带过,好像被困在这没有时间尽头的冥滩并非酷刑,只是为了交换更珍贵的东西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到彼岸去,开始新的生活?她记得自己曾这么问过克利福。
对于她的问题,克利福只是笑着,用他一贯的温和目光看着面前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
“我在等……”他说,“有些时候你必须要等待什么东西,因为你知道它值得,不是吗?”
她的女儿降生在三月,从与她相连的脐带被剪断之后,洛伊丝再也没有梦见过那片冥滩。
今年的春天格外温暖,才刚刚初春,就暖和的像五月的早夏,她抱着肉乎乎粉嫩嫩的婴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因为气温紊乱早早开花的醋栗树。
她的终端响起来,又是气象站的播报。
“本年的春天将较同期大致高出二十华氏度,是新气象站观测到二十八年来最温暖的春天,据气象专家指出,导致本次异常天气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去年的‘最寒冷的冬天’,巨大的温差也是后搁浅时代首次被观测到……”
洛伊丝没有听完后面的,从床上翻下来,把怀里的宝宝塞给一脸不知所措的丈夫,抓起外套披在身上就急匆匆地出门。
她在三月温暖的春风里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一路跑出城外,跑向那片雪杉林背后的群山。
就在那个瞬间,她看着一丛丛雪白的醋栗花,突然明白了自己研究了那么久都没有半点进展的课题:那些藏在冰里的虫茧,它们的亲代到底为什么把卵产在如此严苛的环境?那些毛虫又是怎么在冰天雪地里活下来,织出厚厚的茧把自己包裹……它们到底在等待什么?
“我在等……有些时候你必须要等待什么东西,因为你知道它值得,不是吗?”
她想起克利福说过的话,想起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悲伤和喜悦,想起那些沉重的命运和秘密;克利福为什么宁愿忍受冥滩枯燥单调的时间,日复一日站在冰凉的冥海里,山姆为什么愿意横跨整个美国,即使被利用被蒙骗也能给予灭绝体那个拥抱……自己又是谁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跨过生与死的鸿沟——他们都试图从巨大的命运洪流中拉住另一个人的手。
都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在被这冷酷洪流冲刷过后的土地留下来,生根发芽,延续他们的时间。
他们都在等待极寒之后更加温暖的春天,即使要等上二十年,三十年,甚至自己的一生。
因为那都值得。
扒开最后一丛鹅耳枥,洛伊丝找到了曾经发现这些虫茧的坑洞,原本在雪线之上的土坑早就因为这个异常温暖的春天冰消雪融。
她看到那些灰色的茧轻轻颤动着,不是因为春风,顶端的小口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度过了生与死的边界,正向着新世界挣扎。她屏住呼吸,等待着。
终于,一只她从未见过的黑尾蛱蝶撕破了茧壳,在阳光中舒展身体,展开自己翅膀——自然界总是给予能忍受磨难者更珍贵的礼物,洛伊丝看到那双莹蓝色的蝶翅,上面的鳞粉在眼光下如宝石般闪闪发亮。
这个美丽的新生命抖抖翅膀,随着温暖的风飞起来,在她头顶打了个旋,一路往山下飞去。
它一直飞,飞过青翠的雪杉林,飞过低低的烟囱,飞进画着小猫和大狗的屋门,最后停在一位老人的胸口。
山姆久违地梦到了冥滩,他快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他走过松软的沙滩,一开始他的腿脚还酸痛,走不了太快;可是渐渐地,他越走越快,最后大步跑起来。时间好像从他身上飞走了,灰色的霜雪和刻痕也离开头发与皮肤,他似乎跑过了时间,重新变得年轻,变成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山姆·波特·布里吉斯。
他向着海中的身影跑去,每一步都溅起灰色的浪花。山姆大喊着那个名字,那个身影听到了,向他张开双臂。
END
/解释一下,蝴蝶在很多文化中往往象征着死亡与灵魂,尤其是东方文化,所以虽然故事发生在美利坚但因为是岛哥哥的游戏就让我用一用吧。
如果在阅读过程中有任何不理解/不赞同/你在写什么邪典我完全看不懂,是本人表达能力太弱还总喜欢搞哲学的臭毛病,我对此负全责但不要打我。
生物知识还给高中老师很久了,如果有专业性的错误非常指出,啾咪。
顺便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话(并不会有的),小洛是昆虫学家的设定来自安部公房的《砂女》中男主的职业,就是背着小箱子漫山遍野抓虫子(结果被人抓了)
如果这个故事能收到评论的话会非常开心:)